林兮惊呆了,他在茶楼听过仙女下凡的故事,臆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可以遇到仙女,是何样的场景。可那天上的仙女哪会临凡,又哪巧正让他瞧见?
此刻,他眼前的女子,虽非天颜,但适才的刹那片刻,她孤身纤立在春花光影中,于海棠花雨中飘飘然的背影,很美,如谪仙落世。
林兮向她行了一礼后,少女拂去沾惹在衣衫处的俏粉残花,朝己走来。
她头戴一支细细的银钗,恰垂半朵粉嫩落英,步态轻盈,落脚之处如蜻蜓点水,钗上挂的半朵残棠摇而未下,更像是在她钗头轻舞翅膀的粉蝶。
“绿章夜奏通明殿,乞借春阴护海棠。【1】”少女随口对道,“句是好句,只是痴了些。”
“痴?真心爱花者,自不愿见其芳消魂陨。”林兮反口道,“难道姑娘适才不是在感慨海棠之逝?”
凄色一闪,少女说道,“花开年年,当知其期,譬如海棠,春风过,花自盛,春雨来,花自瘦。”
“姑娘适才对着花枝望了良久,又是因何?”林兮好奇道。
少女再次幽幽视向海棠枝叶,“回忆,回忆它最繁茂的模样罢了。”
“誓与春光共旖旎,海棠花之风华,便是如此了。”林兮称道,“再多爱花者,不如姑娘一位解花人。”
少女勉为一笑,想起了什么,轻柔问道。“请问此处可是清农医堂?”
“正是,姑娘来此,是为何事?”林兮回道。
那少女神情一定,又问道,“幻声可在?”
林兮一怔,有猜到这少女为寻人而来,从她对幻声先生的称呼来看,不像是其学生或家人。但未察觉来访少女有不善之意,谦和回道,“幻声先生在,敢问姑娘是?”
“尔乃何人?”少女目中一警,问道。
“清农医堂,徐照先生弟子,林兮。”
少女面色松弛几许,掏出药瓶递于林兮,轻声道,“我是邱怡,受人之托,特来此传故人之音,此为信物,烦请转呈幻声先生。”
林兮接下药瓶,瞧不出端倪。怎知,幻声看了那药瓶后,步履如飞地疾走向大门外,他一路碎步跟在其后,到门口处见邱怡仍站在原地。
未等引荐,幻声就直接将她迎进了后堂内室,命人送来饭食,还特意叮嘱,任何人不得来扰。
邱怡真难启齿,自己已有多少时日,未曾上过桌,已有多少时日,未吃过荤素俱全的热食了。极力秉着记忆中的教养,轻嚼慢咽,不希望幻声察出自己的囧境。
幻声问道,“你这药瓶是打哪儿来的?”
邱怡眉宇略锁,一年来挤压在心中的苦涩和痛恨,皆然漫了出来,“一年前,我在山里捡果子的时候,遇见一位大叔倒在一棵树下,浑身是血,受了很重的伤,他说他正被仇家追杀。我将他带回了家中,可惜他伤得太重了,最后还是离开了。他临终前跟我说,要我到云间城清农医堂去找一位叫幻声的人,告诉他继承家业。还,还说让我留在清农,学习医术,学习玄心奥义诀。”
平底一声雷,幻声惊耗,询问道,“你们是在何处见到的?你口中的大叔是何姓名模样?”
“我们是在万仞山北崖遇到的,那位大叔,并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他,圆眼,高鼻,眼角有颗泪痣。”邱怡回道。
幻声捂脸,一颗颗泪顺着手指缝隙滑出,尽数跌进衣衫绣纹。
邱怡所形容的模样,尤其是眼角那颗痣,即使没有姓名,幻声也知那人是他的大哥幻言。
去岁,幻言曾说,要去垦岭寻幻氏医术古籍,不想这一去,竟被追杀上了万仞山,至死都未回到云间城来。
云间与垦岭虽是挨壤,但启连山拦空直立,将云间城与垦岭境一东一西,划得清楚,山中无径,两地通勤,只得先行至凤临,再通过江邑绕道垦岭。
而邱怡所述的万仞山,又是垦岭大荒北处的一道天堑。险峻幽奇,山南野兽杂居,山北鲜有人往,素来是远遁红尘的避世所。
幻声泣难成声,嘶哑问道,“你可见到了杀他的人?”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