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前飞驰而来一匹枣红色骏马,骑马人一身官服,发丝凌乱。他顾不得休整,把马交给侍卫后,小心地护住一个用明黄绸缎包裹的小盒。
晏凤辞原路返回,远远观望到王府这边的情形,便知是特使送信。他现在还没打算回王府,脚下一拐,向着医馆的方向走去。
医馆院中遍地摆着装满药材的簸箕,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叫不出名称的草药在太阳的烘烤下,晒干水分,那股夹杂辛辣的草药味更浓。
晏凤辞小心踮起脚尖,踩着簸箕间的缝隙,勉强走到挂着银杏坊门前。
医馆中尚有看病的人,胡云方正全神贯注为患者把脉,听到有人来,连头也没回,习以为常道:“这位患者请稍等片刻,若是站不住可进屋里歇歇脚。”
地上也不知晒的是什么药材,辛辣涩苦,比起方才刚进来院中的味道更浓,直叫人喘不上来气,晏凤辞用袖子遮掩口鼻,那股强烈的味道仍然直直地钻进他的鼻子。
恐怕再呆在此处,怕不是这身衣服都要腌入味了。
他果断选择远离这几张簸箕,快步进入到银杏坊内,只看到两张乌黑发亮的长板凳,看病的患者坐在一张上,胡云方坐在他对面的一张长板凳一端。
晏凤辞嫌弃地瞧了那板凳一眼,用手指擦过板凳表面,发现并没有灰尘,才撩起下摆挨着胡云方坐下,又拿起面前茶壶,为自己倒了杯水。
喝了一口,是白水,索然无味。晏凤辞皱着眉头将杯子放回原处。
晏凤辞心道,胡云方为靖王服务,平时也有患者上门,按理说报酬应该不少,怎么生活如此节省,连茶叶也没有。
再瞧了瞧他衣着,一身麻布衣裳,朴实无华。
胡云方号完脉,取一张宣纸,在上面开出方子,又拿着药方从头至尾看过一遍。
“你患的是顽疾,这副方子不能除根,只能按日吃药缓解。你需要卧床休息,不可再干体力活。”
患者一脸病容,为难道:“我家中还有一个老娘和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要照顾,孩子他娘走的早,全靠我忙里忙外。我家世代以种地为生,我若是不能再下地干活,全家都要挨饿。胡先生,麻烦您再帮我开一副不需要休息,只喝药就行的方子吧。”
胡云方看着他道:“你的病根就出在过度劳累上,就算有能够彻底治好这病的方子,你也要卧床休息。”
“那可不行啊,全家老小还等着我吃饭呢。”患者慌了神,声音都有些颤抖,“挨饿还算小事,若是今年没有粮食可卖,交不起田税,便要被官府抓去坐牢。”
胡云方叹了口气,用手擦了擦那张墨迹未干的纸道:“你就按照我的医嘱来做,先养养身体,把病养好,再考虑交田税的事。”
他起身抓药,随后拉开抽屉,拿出两锭银子,一同交给患者,“你家中若是实在有困难,我可以暂时资助你些银两以解燃眉之急。”
患者大吃一惊,双手推拒:“这怎么可以?先生免费给我看病已是有恩,现在又拿银子给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都是同乡,你拿就是了。”胡云方一下攥住他的手,将银子硬塞在他手中。
“……多谢!”患者满眼热泪,牢牢攥紧银子,千恩万谢后才离开。
晏凤辞静静坐在一旁,看明白胡云方为何一身麻衣,为何喝水连茶叶也没有。
“胡先生,你辛苦得来的银子就这么给了别人,你难道不心疼吗?”
胡云方淡然回答:“钱财与我是身外之物,我要银子无用,不如给比我更加需要它的人。”
“原来你们狐族都是如此善良吗,看来民间话本上描绘的狐妖害人的故事也不是完全属实。”
听到他说‘狐族’两个字,胡云方立刻警觉,锐利的目光射过来,但在看到身边坐着的人,目光瞬间柔和下来,柔声唤道:“吾儿……”
晏凤辞顶着胡羡鱼的脸,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胡云方想起这个壳子里现在住的是谁的灵魂,提高声音说:“晏凤辞,看来你成功化为人形了。”
“没错,多亏你教给我的那句口诀,我在王府可以随时化形。”
“王府中可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王府中无人知道我是谁,但今日有人称呼我为,”晏凤辞停顿片刻道,“胡羡鱼。”
“你不满意吾儿的名字?”胡云方语气有一丝不快。
晏凤辞语气恭谦道:“胡羡鱼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亏欠他一条命,哪里会有不满?”
“你知道就好。”胡云方点了点头。
晏凤辞听出他语气有所缓和,便见缝插针:“只是……今日有名自称朱十七的佃农一眼认出我是胡羡鱼,并且语气颇为熟悉,我怕暴露狐族身份,便自称为胡羡鱼的表哥。”
胡云方哦了一声,“朱十七啊,他和吾儿一起长大,自然轻易就能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