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春生低头笑了。
怎么说呢?许棠眠从未见过他这一面,像凯旋归来的战士在婚礼现场见证曾经的恋人嫁给别人了,还像辛苦攒了好几年的钱赶到店里时却看到老板亲手将橱窗里心仪的礼物递予了别人。
似乎有些不甘心,但也没法子了。
他为何会有这般神情?许棠眠觉得自己对他的了解远远不够。
她又坐回床头,静静地看着他消化这股莫名的情愫。许久,他抬头望来,眼里却似弥漫着一层亮晶晶的。
他哭了?
许棠眠一下手足无措了,她哪里会安慰人啊?
她笨拙地站直了身子,在他的注视下将手覆在他脸上,替他拭去眼角那道晶莹的泪珠。
虞春生没有推开她,他竟没有推开她!
相反的,他贴了过来。男人脸颊软软的,眯着眼在她手掌又贪恋般拱了两下。
他的声音更低沉了,似呜咽,似泣诉,似春风化雨一般从耳朵眼钻到她心里。
“ВыходиланаберегКатюша,Навысокийберегнакрутой。”
“喀秋莎,你也听过。”他陈述一般低声呢喃着。
“我听过。”许棠眠靠在椅子扶手边站着,“不止我听过,很多人都听过。”
“很多人吗?”虞春生转而看向桌上课本,“我以为只有我还记得。”
许棠眠释然了,原来是这个。
她揽着虞春生的肩膀,桌上立着的镜子映出两张紧靠着的,漂亮的脸蛋儿。
“现在讲究对外开放,师夷长技以制夷嘛。我们要赚外国人的钱,当然要听懂外国人的话。”
“你也别灰心,咱们总会有和俄国人合作的时候,那时候你这位大英雄就有用武之地了。”她趁机在虞春生俏脸上捏了两下。
虞春生倒是没拨开她作乱的手,只是有气无力地纠正了她,“什么时候了还俄国…是苏联。”
许棠眠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俄国、苏联,有什么区别?她随口嘟囔着,“十几年后不还是要解体?”
虞春生忽然坐直了,眼中一扫落寞之情,又恢复了那股不知道从哪来的发邪的正气,义正辞严纠正她:“不要乱说!怎么会解体!那是最伟大的制度!”
许棠眠被他吓到了,眨了眨眼左顾右盼地看着,那弥漫在两人之间的尴尬却久久没有消解。
她看着虞春生的目光在那英文课本上久久没有移开,也不再开口,只能默默脱了鞋子缩回帐子里。
啪嗒一声,全屋暗了下来。许棠眠小心翼翼转过身,眯缝着眼睛看向他。
窗帘开了个缝,正透着一束月光打在地上。虞春生迎着月光走了几步,任凭月光打在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伸出右手,要抓住那一缕月光。骨节分明的手在那束幻影中握住、又松开,像是将月光当成了乐谱,手指交错点着。
四周静得出奇,唯有一阵知了声在夜空中独自歌唱。
一曲毕,虞春生的手停下了。那双手凌空停滞了很久,久到许棠眠快要睡着时,忽然又动了。
颤颤巍巍的,那只手举到了虞春生太阳穴平行的位置,行了一个标志的军礼。
也许是怕吵醒她,也许没打算让任何人听见,他的声音更低了,像是被丈夫抛弃的深闺怨妇,窝在这小角落里低低啜泣着。
喀秋莎的调子回荡在许棠眠耳边,那串听不懂的俄语像某种神秘的符号,将虞春生从这个世界短暂抽离。月光下的他站得笔直,向着帘间那抹仅存的夜空敬礼。
沙发上睡得不是很舒服,大约五点多天亮了,阳光撒在屋子里,虞春生立刻便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