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白纱,兰惜叉手在前胸,微微俯身道:“我初次来,不知贵所精擅,曾慕名寻过玄明堂的‘柔指小仙’,可惜她那时已不在堂中就医。
今日路上拥堵,走得乏累,犯了劳损,门前伙计说后堂有推按之师,擅自叨扰……”
她不精于此,初春让兄长带去体验过,照葫芦画瓢地编造了一通,倒歪打正着。
只见那姑娘回礼道:“‘柔指小仙’正是我洪慈堂主家的三小姐,不过娘子来的不巧,她前两日入城为贵人看诊,尚未归哩。端阳人多,伙计招待不周,我替他向娘子赔罪。”
远远传来个跑堂的声音,应是在喊这姑娘去取药。
她连说好些声‘抱歉’,从褡裢上取下钥匙,遣了跑堂先去开药库,又对兰惜交代道:
“循这条廊走到头再左拐,随意寻间上房落脚,我找个巧手的女博士来,娘子放心,和三姐姐手艺一般好。”
谁在意博士不博士,兰惜心道。
见她走远,便顺着门廊摸过去,亦不知走到哪处,听见隐隐约约传出的细嗓子腔调,兰惜轻手轻脚在窗户纸上戳出个指洞。
“……那胡商多要了六贯钱,一行还有五辆车、十个伴当、十二匹骆驼,这回能送一百八十斤货,上月结余便清了。”一虎背按晓师低声道。
“满街雄黄臭气熏天,倒难得方便行事。”
背光而坐的宦人卸冠褪服,裸着上身,兰惜飞速别开眼,耳后烫得紧。
“也运了将近半载,圣……上头这需要如此大的量,莫非是有新方了?”
“该你知道的信,朝发夕也至了,不该知道的,便当它是种下的一颗粟,好生将养着,丰年里自然收成万子。”
说话声停了下来,又过片刻,按晓师粗粝的嗓音才响起。
“……这头疾发作闹人得很,小的传大监几招,保管推完一络贯通,阳气下顺,不再有剧烈掣痛。”
大监……他是皇宫里的人。
可不待兰惜细想,忽自西南边传来一阵巨响,天崩地陷地朝北而来,她惊叫出声,里间人陡然飞出一柄铁镖。
幸而她因崴脚往后倒了半寸,镖只擦着她左颊而去,洇出道浅浅的血痕。
“谁在外边!”
兰惜忍着脚腕肿痛,踉跄地扑进后院庭中,她方才立足处恰是拐角,里间人不明她往哪个方向去了,便只好分头行动。
后院晾了不少布帛中衣,应是常客寄存此处的用具,深浅不一厚薄不均,穿梭其间倒莫名像幻术障眼。
纱布时而让风吹拂摇曳,增添几分奇诡之气,容纳个五尺左右的少女绰绰有余。
她扯下几块葡萄色的棉帛,往身上一裹,窝在一隅旮旯处,只心似擂鼓,比外头高喝更响亮些,痛感反而成了她确证还活在世间的唯一知觉。
“哈哈哈……原来藏在这了。”
缩在艳布下的少女瞪大双眸,被这一嗓子呼去三魂,错愕地愣了几息,连抖也不会了。
但她没等来什么致命伤,只吼声震耳,颞颌处钻痛不已,俄顷有个重物压下来,灼烫如隆冬生起的炉炭。
那把冰凉的匕首挨着她鬓发,狠狠刺入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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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何如?”
世子视线微微倾向左边,就将她姣好的侧颜纳进识海。
思考之余,他竟数起了兰惜其数无量的眼睫,见她颊毫若桃绒粉脂,不施而浑如天成。
美中不足是有道新疤,虽割的不深,不好好料理便算破相了。
大阳城中偏好使镖的人不多,一只手就能数过来,江湖术士通常不会纠缠闺阁中人,但免不了有仇卫之人雇凶,又会是谁想要她的命呢?
她身量未齐,这般癯瘦之态倒让他掉以轻心。
世子收回目光,“可以,但我有几个问题,你需如实作答。”
兰惜得了这个承诺,微微颔首掭墨,等着他发问。
“平阳侯卫邕卿是独子,生平只娶了长阳县主一妻,你父亲卫舜亦是独子,往下有子女各一,若按宗室之礼,火器家学也应由你兄长继承,为何是你?”
……这重男的封建陋习真该死啊,卫兰惜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