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她会反锁卧室门,在儿子多多熟睡的呼吸声中,近乎自虐般地一遍遍阅读那些写给“六一(转史今)”的信。
信的内容大同小异:报告任务进展顺利,预估归期,反复叮嘱伍六一注意腿伤,一遍遍询问“班长身体还好吗?”“班长工作累不累?”,字里行间充满了小心翼翼的关切和一种近乎笨拙的、急切的期盼。
最后,总是那句:“等任务结束,我就来。有很多话想和班长当面说。”
最后的那封信,甚至直接明确了具体时间,希望班长和六一去接他。
这个许三多并非像王梅想象的那般多么狡猾,信中朴实无华的关心令人动容,他是个好孩子,是我误会你了,王梅心里这么想着。
可正因如此,她更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一个卑劣的、横亘在“真心相爱”两人之间的第三者。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
可随即,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瞬间将其淹没——
那她王梅付出的这四年呢?
日复一日的冰冷婚姻,像守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丈夫客气疏离的“王梅同志”,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她的尊严。
她放下身段、用尽温柔的讨好,换来的是永远无法逾越的心墙。
还有那个夜晚……那个带着药物和欺骗、让她怀上孩子的夜晚……
史今,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如果你心里真的装着别人装得那么满,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一巴掌打醒我?
为什么不干脆利落地对着你的父母吼出来:“我不结婚!我心里有人了!还是个男人!我史今是个同性恋!”
是你不敢吗?上战场都敢的军人,不敢吗?你让我怎么信?你甚至不敢提前和我说,你喜欢男人。
为什么要在做了以后说什么“对不起?”
你那时候是吃了药,但是是睁着眼睛的吧?把我看成许三多?搞笑呢!不还是下半身控制了大脑?
为什么在既成事实后,不让我吃避孕药?为什么……还要让我生下多多?!
怀孕的那一年,无数次的呕吐以及生出孩子的那份疼痛,一点都不比你那点做作的爱情轻松。
史今,你的那些“深情”,那些对另一个男人的念念不忘,在我看来,虚伪又廉价!王梅看不上!更无法容忍!
说白了,你不就还是想要一个孩子,想要传宗接代?
但多多……她的儿子,她生命中唯一真实、唯一温暖的光亮。
史今,多多不是你深情的象征,他是一个完整的新生命,新的个体,是妳的、也是我王梅的儿子,更是我我身上的一块肉!
她绝不允许他有一个“同性恋”的父亲!绝不允许这个叫“许三多”的男人,像幽灵一样闯进他们的生活,把史今那最后一点残存的心神也彻底勾走!
把多多的父亲,变成一个更加陌生、更加让她无法理解的怪物!
为了多多,为了自己这四年被践踏的青春和尊严,她必须阻止这一切。哪怕手段卑劣,哪怕内心煎熬得像被放在火上烤。
到站的声音让王梅回过神,她像一尊冰雕,目光穿透熙熙攘攘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刚刚挤出闸口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墨绿色羽绒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一看就分量不轻的军用背包。
身形挺拔,带着军人特有的筋骨感,但此刻的动作却透着一股与这身板不太相符的局促和紧张。
他停下脚步,站在稍微开阔点的地方,微微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急切地、近乎贪婪地在接站的人潮中搜寻着。
那双眼睛,即使在昏暗的灯光和暮色下,也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紧张,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虔诚的盼望。
他在找史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