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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一(第1页)

确认有孕后的日子,萧府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既甜蜜又令人高度紧张的石子,荡开的涟漪影响着府中每一处。萧烬几乎将所有的公务能挪至府中的尽数挪回,实在推脱不掉的朝会与应酬,也是速去速回,心时刻系在那方栽着梨花的小院里。

裴冶的孕期反应,来得比常人更汹涌些,也更刁钻些。

最初那一个多月,嗜睡与恶心呕吐几乎占据了他大半时光。常常是说着话,那双眼眸便渐渐失了焦距,缓缓阖上,歪在榻上或萧烬怀里便能沉沉睡去,任是天塌下来也惊不醒。萧烬便屏退左右,将他小心安置好,自己就坐在一旁处理公文,或是就着窗外天光,静静凝视他沉睡的容颜。那平日里灵动机敏的神情全然褪去,只剩下一种毫无防备的、近乎圣洁的宁静。只是这宁静时常被突如其来的呕吐打断。

裴冶的嗅觉变得异常敏锐,敏感到近乎诡异。隔着一个院子飘来的小厨房的油烟味,能让他瞬间脸色发白,掩唇干呕;萧烬从外面带回的、沾染了陌生熏香的朝服,能让他蹙眉推开;甚至连书房里原本令他安心的墨香,有时也会变得难以忍受。常常是刚被哄着吃下几口精心调制的、清淡爽口的粥羹或小菜,下一刻便悉数吐了出来,直吐得眼角泛红,浑身虚软地靠在萧烬怀里细细地喘气,全是生理性的泪水和难受的委屈。

萧烬心疼得无以复加,脸色比吐得虚脱的裴冶还要难看。他勒令小厨房一日十二个时辰不得断火,随时备着各式清粥小菜、酸甜果脯、开胃汤饮,裴冶何时有丝毫胃口,立时便能呈上。他亲自试温尝味,又将所有自己可能穿着的衣物都改用裴冶惯用的、最清淡的皂角清香。他甚至下令府中一段时间内禁止烹制任何气味浓烈的食物,整个萧府一度饮食清淡得让一众护卫暗地里叫苦不迭。

常嬷嬷更是绞尽脑汁,翻遍了古籍药膳方子,变着法子地想给裴冶补身子。一碗碗汤药、一盅盅补品流水般送入小院,裴冶虽知是好意,但每每闻到那药气汤味,便忍不住蹙眉,胃口更是倒尽。这时,便是萧烬耐着性子,温言软语,半哄半骗,有时甚至需得以口渡之,才能让他勉强咽下一些。

除了身体的不适,萧烬更敏锐地察觉到裴冶情绪上的变化。他的小狐狸,似乎变得格外敏感脆弱。有时只因窗外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打落了初绽的梨花,便能对着那一地残红怔怔地落下泪来,哀戚得仿佛失去了什么至宝;有时又因夜里一个模糊不清的噩梦,便会惊醒过来,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无论怎么安抚,那双碧眸里都盛满了惊惶不安,直到天色微明才能再次入睡。

更让萧烬有些无措的是,裴冶的依赖心变得极重。他在府中时,裴冶虽不至于寸步不离,但目光总是下意识地追随着他,若他离开视线稍久一些,那漂亮的眉宇间便会笼上浅浅的不安。若遇萧烬不得不外出,裴冶虽不说什么,但那整日便会显得格外沉寂,蜷在榻上望着窗外发呆,食欲也更差。每次萧烬回来,总能第一时间对上裴冶骤然亮起的眼眸,那里面盛放的依赖与喜悦,几乎要满溢出来,然后便会得到一个格外绵长温柔的拥抱。萧烬心中酸软,此后若非十万火急,绝少离府,即便外出,也必是快马加鞭,将时间压缩到最短。

然而,与这脆弱敏感并存的,是一种连裴冶自己都难以启齿、却愈发强烈的欲望。

孕三月后,剧烈的孕吐渐渐平息,食欲稍振,身体似乎也适应了腹中那小生命的存在。一种慵懒的、丰沛的、如同春日泥土下涌动的生机般的情潮,开始在他身体里悄然蔓延。

接下来的日子,裴冶在欲望得到疏解后,情绪往往会变得格外温顺黏人,像只被顺毛抚摸的猫儿,蜷在萧烬怀里,眼角眉梢还带着未褪尽的情动春意,软软地说着话,或是很快便沉入安眠。

只是苦了萧烬,常常需要去冲冷水澡,或是借着处理公务的名义,在书房独自平复许久。但看着裴冶日渐红润的气色和变得安稳许多的情绪,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孕期的时光就在这反复交替的甜蜜、煎熬、呵护与依赖中缓缓流淌。裴冶的腹部渐渐隆起,身形日渐丰腴,行动也渐渐笨拙起来。萧烬更是将他捧在手心,凡事亲力亲为,扶他起身,为他穿袜着履,甚至每晚为他按摩浮肿的双腿。

有时萧烬会将耳朵贴在那圆润的肚皮上,感受里面那小生命的动静。第一次感受到那轻微的、如同鱼尾拂过掌心般的胎动时,两个人都愣住了。裴冶惊讶地轻呼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碧眸里充满了惊奇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萧烬更是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只是更紧地抱住裴冶,一遍遍亲吻他的发顶和唇角。

这个小小的动静,像是最神奇的纽带,将他们三人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裴抚摸着肚子,偶尔会轻声和里面的小家伙说话,用的是软软的青丘狐族方言。萧烬听不懂,但喜欢看他那温柔专注的模样,觉得那是世间最美的画卷。

时值深秋,裴冶的孕肚已高高隆起,如同在纤细的腰身上扣了一个沉甸甸的、圆润的玉盘。行动变得日益笨拙,呼吸也因胎儿的压迫而时常感到短促,连平日里最舒适的斜倚姿势,如今也维持不了多久便会腰酸背痛。

然而,比身体上的不适更磨人的,是那毫无征兆、汹涌而来的情绪浪潮。

自打入秋后,裴冶便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一场无法醒来的、阴雨连绵的梦境里。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的心也像是被这灰霾浸透了,沉甸甸地向下坠,泛着无边的酸涩与冰凉。

这一日,窗外秋雨淅沥,敲打着枯黄的芭蕉叶,发出单调而令人心烦的声响。裴冶独自躺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绒毯,手里拿着一本看到一半的闲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有些焦躁,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小脚丫偶尔踢到他的肋下,带来一阵细微的抽痛。这原本应是令人欣喜的胎动,此刻却只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与委屈。

毫无预兆地,眼眶就热了起来。

他想起早上萧烬离去时,只匆匆在他额间印下一吻,说了句“今日公务繁多,晚些回来”,便大步离开了。那背影决绝,甚至没有回头多看他一眼。

明明知道他是真的忙,近来朝中似乎出了些棘手的案子,萧烬总是忙到很晚,眼底带着疲惫。可裴冶就是控制不住地去想:他是不是厌烦我了?厌烦我这个只会挺着肚子、行动不便、情绪反复无常的累赘?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勒出血来。

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腮边的软毯。起初只是默默流泪,很快便变成了压抑的、细碎的啜泣。肩膀微微颤抖着,他抬手用手背抵住嘴,试图阻止那丢人的呜咽声,却只是徒劳。

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情。

想起了那个被迷晕后卖入青楼的、绝望的十六岁夜晚。想起了那些充斥著软骨散与助兴药味道的、肮脏而痛苦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那些陌生的、令人作呕的触碰,那些冰冷的、充满欲望的目光……

他的身体,曾经是那样不堪的、供人取乐的玩物。如今虽然被萧烬精心养着,被呵护着,可这具孕育著新生命的肚子,是否也还残留着过去的污秽?他真的配做一个母亲吗?他能洗干净那些烙印吗?

孩子生下来,会不会带着那些不堪的阴影?会不会……被人耻笑有一个曾经沦落风尘的父亲?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猛地坐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腹部也传来一阵紧绷感,吓得他立刻不敢再动,只能僵在那里,无助地喘息着,眼泪流得更凶。

“不会的……不会的……”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夫君说过……不在乎的……他说过的……”

可是,真的能不在乎吗?萧烬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当初带他回来,或许只是一时怜悯,或许是贪恋他这幅皮囊。如今他身子沉重,容貌想必也憔悴了许多,脾气又变得这样坏,动不动就哭,惹人厌烦……他还会像以前那样爱他吗?

等孩子生下来,他是不是就失去了最后的利用价值?会不会……会不会又被抛弃?

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努力筑起的心防。那些被时光暂时掩埋的不安全感、那些深植于骨髓的恐惧,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呜……呜呜……”他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不是平日里那种委屈的、寻求安慰的低泣,而是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撕心裂肺的痛哭。他蜷缩起身体,双手紧紧抱着巨大的肚子,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却又觉得连这浮木也即将碎裂。

泪水汹涌而出,很快打湿了前襟。他哭得浑身发抖,呼吸困难,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濒死的小兽。

常嬷嬷端着安胎药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药碗差点脱手砸在地上。

“哎呦我的主君!这是怎么了?怎么了这是?可是哪里不舒服?”常嬷嬷慌忙放下托盘,扑到榻边,焦急地询问,想碰他又不敢贸然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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