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药终于喂完。
萧烬将空碗递给常嬷嬷,拿出自己的绢帕,动作略显笨拙地、想去擦拭裴冶嘴角的药渍。
裴冶猛地一颤,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萧烬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收了回去,将绢帕扔给了常嬷嬷。
他站起身。
裴冶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然而,萧烬只是站在那里,低头看了他片刻。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着太多裴冶看不懂的情绪。
“好好休息。”最终,他只说了这四个字,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褪去了一些冰冷。“需要什么,告诉嬷嬷。”
说完,他竟没有再多停留,转身离开了寝殿。脚步似乎比平时略显沉重。
裴冶僵硬地躺在那里,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瘫软下来。
巨大的茫然和不敢置信席卷了他。
没有惩罚。没有斥骂。没有……任何他预想中的可怕事情。
只有一碗被耐心喂下的药,和一句……“好好休息”?
这比任何残酷的对待都更让他感到混乱和……不安。
他宁愿萧烬像以前一样。至少那样,他知道自己身处地狱,知道该如何应对——用顺从,用麻木,用绝望。
可现在……这算是什么?
新的游戏吗?更残忍的、给予希望再碾碎的游戏?
眼泪再次无声滑落,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这种完全未知的、令人恐惧的“变化”。
常嬷嬷小心翼翼地上前,用温热的软巾替他擦拭脸颊和脖颈,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
“公子……”嬷嬷的声音带着哽咽和一丝如释重负,“您吓死老奴了……万幸……万幸您醒了……大人他……大人他其实……”
常嬷嬷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红着眼圈道:“您好好养着,千万别再想不开了……什么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裴冶闭上眼,将头偏向里侧。
活着……吗?
在这样的“变化”之下,活着,又会是怎样的煎熬?
他不知道。
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混乱。
寝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微弱而不稳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的风声。
脖颈上的伤处依旧灼痛着,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决绝的选择。
而那个男人方才反常的、克制甚至堪称“温和”的态度,则像一团更大的迷雾,笼罩了他刚刚苏醒的意识,让他本就绝望的心境,更加无所适从。
绝望之中,忽然透进一丝微弱而诡异的光亮,非但不能指引方向,反而照得前路更加扑朔迷离,令人心慌。
他依旧被困在这座华美的牢笼里。
只是,看守似乎突然换了一种他完全看不懂的方式。
而这,让他更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