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眨了眨眼,答:是,也不是。
萧珩没有再追问,也许以为他有意搪塞,也许本就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但他自己知道,这个回答字字都是真。
叶阳辞吹熄油灯,在黑暗中安静地睡去。
翌日辰时初,叶阳辞准点来到仪门外,见两人两马已经在门前广场,彼此隔了不远不近的五丈距离,一个欣赏柱子上的楹联,一个观察台阶旁的石狮子。
叶阳辞暗笑,驱马向秦深而去。
萧珩见状,只好自行靠近他们。
叶阳辞说:“会通河沿岸可有漕船厂?我们今日去寻个经验丰富的造船工匠。”
秦深答:“聊城通济桥闸附近有一家大的漕船厂。”
叶阳辞道:“此去聊城水路百里,需要船行一整天,还有更近的吗?”
萧珩想了想:“临清土城内就有两三户曾在漕船厂当过差的老工匠,应该还活着。”
“不愧是临清地头蛇,走吧。”
他们带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工匠来到出事河段时,见沉船已经被兵差拖到岸边平地,设营看管了。
四人下了马,走到沉船边上。叶阳辞示意那工匠关注底板上刮擦的痕迹,还有那几横奇怪的细长白线。
工匠自称“老关头”,年近七旬,身体还算硬朗。他绕着船身走了一圈,仔细辨识后,朝叶阳辞抱拳道:“老朽怕看走眼、说错话,误了大人的事。”
叶阳辞宽慰他:“不必担心,老丈只管有一说一,本官心中有数。”
老关头这才放下顾虑,粗糙手掌摸着船周擦痕与钉痕,说:“这是拆除的痕迹。”
“拆除?船底需要拆除什么?”萧珩问,“我瞧这船底似乎挺完整,除了那个撞击后的裂痕。”
老关头又仔细看了看细节,笃定地说:“的确是拆除。大人们请看这几条白线,是采用‘水泥密封法’留下的痕迹。我们造船时,船板接缝处会用白灰、桐油和麻丝制成捻料,进行灌封防水,外表再刷桐油后便看不出来了。如果拆除外表船板,就会看出白线痕迹。
“所以老朽怀疑,我们眼前所见的船底,并非真正的船底,原本在这下方,应该还有一层。”
秦深顿时意识到:“这层船底太干净了,没有水藻常年覆盖的痕迹,也没有河中的甲壳附着。”
老关头说:“贵人眼睛尖,是这样。所以老朽推测,原本那层真正的船底,与这一层之间,”他拍了拍眼前的木板,“大约还有四尺距离。”
叶阳辞以手丈量:“半人多高。这两层船底之间,不就形成了个隐蔽的夹舱吗?”
“对。老朽也曾奉命造过带夹舱的船,一般是用来……”老关头有些汗颜,“不瞒大人,是用来走私的。”
“什么人走私?走私什么?”
“老朽半截入土了,又没了婆娘孩子,不怕说实话。”老关头长叹一声,“都有,商贾、漕军,还有各个署衙的大人们,我看这条运河线上,但凡有些权力在手,没几个人不参与走私。走私白银、盐铁、粮食、药材,什么都有。
“不过,像这么大的夹舱,老朽可从未见过。这夹舱能装几万斤货物吧!也须得装这么多,吃水线才够深,让人从河面瞧不出船身下半部分异常之高的蹊跷来。”
叶阳辞对秦深对视一眼:装的是五十万两矿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