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要我的命吗?”沉默半晌,他缓缓道,“您正年轻,还有千年的岁月,足够等到一个新的继承人,若您需要,可以留我些时间把经验写下来,给您少些麻烦。”
意料之中的回答,她闭了闭眼,抬步要走,衣角却传来一阵拉扯力。
不同于先前的轻柔克制,这股力道真切地传来拉扯力。
“只是,”他的声音带着哽咽,黝黑的眼睛被泪水洗的透亮,悲戚又贪婪地凝视着她,“您能不能亲自动手。”
她停下了脚步,看着他。
傅重山知道,只要师尊的脚步停下,他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虽然不知道师尊为何突然改变了态度,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做出超出她忍耐限度的事,就像师尊所说的,他自信她不会杀了他。
哪怕她知道了她喜欢她,她也只会纠结一会便把他扔到脑后。
他很清楚,他的师尊,他的心上人,从来不在乎所谓的伦理与世俗,她只是妥协于旧日的羁绊,也讨厌麻烦。
靠泪水获得师尊的怜悯一点都不丢人,他苦恼的只是什么时候才是使用它的最佳时机,初时的泪水不如能让她欣赏舒心的办事能力,可当他想在她膝下讨好时,泪水却似乎不再合时宜。
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他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望向她的目光却被层层身影遮挡。
但没关系,这是他自己选定的道路,哪怕短暂,那目光也总有一瞬是停留在他身上的。
这就够了。
可若是连这短暂目光也要收回呢?若连惩戒都不屑施与他呢?
泪水还会管用吗?
她停下脚步,是因为一直以来的怜悯,还是因为他依然有价值?
可与她对视的瞬间,他所有的想法都消失了,只怔怔地望着她,望着那片他初见便沉沦的墨湖。
拜她为师之后,他很少有直视她的时候,更别说看她的眼睛,这一刻,他有些恍惚地发现,这双眼睛,和两百年前相比,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原来他没有忘记,这双眼睛和那段被他咀嚼无数遍的记忆,早已刻入了骨髓深处,流淌在他全身的血肉中。
——可她已经忘了。
原来他依然没有释怀。
他怎么能释怀,云端之上的明月,短暂地允许他的靠近,那段时光内,独照他一人,而后便翩然离去。
师徒的身份,百年的情分,尚有价值的残躯,不值钱的眼泪,能够挽留一抹月光吗?
下颌传来钝痛,他视线被迫抬得更高,瞳孔紧缩,望着近在咫尺的脸。
一股战栗自尾椎升起,茫然混杂着悸动,他的心脏像是被催促般急促地跳动,呼吸却极力放缓,生怕惊醒眼前的幻梦。
她眼尾微挑,平视时或悠然或含笑,俯视时便透出冷冽,此刻哪种都不是,她露出了无语的神色。
“谁要杀你了,别整天想这么多,闲得慌就去找袭青。”
似乎,哪种都不是,不是怜悯,不是因为他的价值勉强搭理他。
是一种看待家里拆家的狗,那种糟心又带着几分亲昵的嫌弃,当然,糟心居多,亲昵可能是他的妄想。
……可狗不应该是百川吗?
师尊到底知道了什么?他不应该是靠谱又稳重的继承人吗?
他顶多在某些人受难的时候冷眼旁观,偶尔丢掉眼色和情商给某些人不痛快,还是说,师尊突然间知道他喜欢她了……?
“我,师尊,”他难得卡了壳,焦急之余,又突然想到——
做一条狗,是不是能够离她更近?
人她会嫌麻烦,那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