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混沌中沉浮,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我死死攥着怀里那卷用油布包裹了数层的羊皮。
黑水岩烽燧台下那第三块松动石头后的触感,冰凉、粗糙,却带着足以颠覆乾坤的分量。乌恩其没有骗我们。
拿到证据的过程比预想的顺利。
或许是萧玦和北漠新汗王的人都没想到,我们这几个“丧家之犬”敢杀个回马枪,且目标明确。
但顺利之后,是更严酷的逃亡。
通往南朝边境的每一条路,都仿佛张开了无形的网。
关卡盘查严密得令人窒息,画像虽因我们易容而未能立刻识破,但那通缉的力度,说明萧玦已狗急跳墙。
不能走官道,不能靠近城镇。
我们像阴沟里的老鼠,昼伏夜出,靠着萧景湛对地形近乎本能的记忆和林影通过隐秘渠道偶尔递来的少量补给,在荒山野岭间艰难穿行。
萧景湛左臂的伤口因缺医少药和连日奔波,反复溃烂流脓,发起低烧,他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只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慑人,里面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一种……让我心惊的执拗。
他几乎不怎么说话,把所有力气都用在了赶路和警戒上。
偶尔歇脚时,他会靠着树干或岩石闭目养神,眉头因伤痛和疲惫紧紧锁着。
我学着自己辨认草药,嚼碎了敷在他的伤口上,那点微末的效用聊胜于无。
每次触碰他滚烫的皮肤,感受那下面不祥的颤动,我的心都像被针扎一样。
我们必须尽快回到南朝,回到权力的中心,将这证据公之于众。
否则……不等萧玦动手,他可能就先垮在这路上了。
路线是萧景湛定的,曲折迂回,绕开了所有可能的重兵布防区。
不知不觉,周遭的景色开始变了。凛冽干燥的风变得湿润,扑在脸上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粗犷的戈壁滩被起伏的丘陵取代,视野里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在漠北难以想象的绿色。
“这是……江南地界了?”我扶着几乎要散架的萧景湛,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脚下蜿蜒的溪流和远处隐约可见的水田村落,有些恍惚。
从漠北风沙到江南烟雨,这跨越太过突兀,仿佛从一个血腥的噩梦,跌入了另一个不真实的幻境。
萧景湛靠在我身上,呼吸沉重,他眯着眼看了看四周,喉结滚动,沙哑地吐出几个字:“绕道……泗水镇……补充……药材……”
他声音虚弱,但眼神里的决断未减分毫。
泗水镇,一个在地图上几乎找不到标记的江南水乡小镇,远离官道,足够隐蔽。
更重要的是,江南药材丰富,或许能找到医治他伤势的东西。
我们不敢进镇,只在镇外一处废弃的河神庙暂时安身。
庙宇破败,蛛网遍布,神像蒙尘,却难得有了遮风挡雨的屋顶。
将萧景湛安顿在铺了干草的角落里,他几乎立刻昏睡过去,额角冷汗涔涔,嘴唇干裂出血口子。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急如焚。
“我去镇上弄点药和吃的。”
我对靠在门边同样疲惫不堪的乌恩其道。
这老家伙一路跟着我们颠沛流离,倒是命硬。
乌恩其点了点头,没多话。
我压下心中的恐慌,整理了一下身上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破烂衣袍,将脸抹得更脏些,低着头,朝着不远处那座笼罩在蒙蒙烟雨中的小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