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她脑海中的“地图频道”正在飞速回溯着在街头巷尾捕捉到的、那些当时听起来毫无意义的居民低语。
她需要谨慎地编织,让它们听起来像是偶然听到的、支离破碎的组合。
“我似乎……听到一些零散的议论……”她斟酌着词句,语速缓慢,带着不确定的揣测,“关于河对岸那起……离奇的珠宝店失窃案?店主发誓没有任何人闯入,但一颗被称为‘海洋之心’的蓝宝石却不翼而飞……现场干净得诡异……”
她注意到福尔摩斯的呼吸似乎屏住了,身体保持着一个极其专注的前倾姿势,像一只发现了猎物的猛禽。
她继续道,眉头微蹙,仿佛在努力拼凑记忆:“大概是昨天,或者前天?在码头东区的某个潮湿巷口躲雨时……好像听到两个喝得醉醺醺、浑身鱼腥味的水手在抱怨……说最近总有个神秘雇主,出很高的价钱,让他们偷偷夹带一些‘吵闹的、活蹦乱跳的小东西’上岸……要求绝对保密,不能通过正规检疫……还嘟囔着什么‘尖细的笛声’……似乎……和某种‘猴子’有关?”
“猴子?!笛声?!”
凌清沅的话音刚落,福尔摩斯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激动得在狭窄的客厅里快速踱步,手指插进浓密的卷发中,眼睛里迸发出极度兴奋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狂喜的光芒。
“对了!这就全都对上了!”他语速快得几乎听不清,像是在进行一场只有他自己能跟上的思维风暴,“我一直困惑于窗台边缘那几道细微的、绝非工具造成的刮痕,还有那根在窗帘角落发现的、不属于任何伦敦常见动物的奇异毛发。”
“不是入室行窃!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体型小巧敏捷的猴子!通过某种特定频率的笛声指令行事!所以没有暴力闯入的痕迹,因为它可能是从隔壁屋顶被直接抛过去,或者自己沿着排水管爬进去的!盗窃完成后,再用笛声将其唤回!完美!这才是唯一符合所有现场痕迹的解释!太精彩了!”
他猛地一个急转身,几乎冲到凌清沅面前,激动得像是要抓住她的肩膀,但最终只是用灼热的目光死死盯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情报的来源到底是什么?告诉我!这绝不可能是巧合!是哪个水手?在哪家酒馆?他们还说了什么?!”
凌清沅在他近乎狂热的逼视下,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来源恕我保密,福尔摩斯先生。”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病后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您只需要知道,我总有办法……‘恰好’听到、看到一些被常人忽略的事情。这,就是我支付给您的方式。而在我接下来争取继承权的过程中,想必还会遇到更多需要信息来破局的关键时刻,而我,或许能持续提供这类您会感兴趣的、‘新奇’的信息。”
她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对知识和谜题近乎贪婪的渴望,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筹码:“而且,只要您有办法让我见到最终能做决定的人,帮我安排一次与女王陛下的私人会面,我就能亲自说服她,特批我继承爵位。不需要您做什么,只要让我见到女王。”
福尔摩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用目光穿透她的颅骨,直接读取她大脑中所有的秘密。
但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沉静的、深不见底的金绿色湖泊,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奥秘。怀疑、兴奋、好奇、计算……种种情绪在他眼中飞快闪过。
价值!她展示了无可替代的、独一无二的价值!
一个神秘的、移动的、高效的信息来源!这比任何数量的金镑都更让他心动!这简直就是为他这种大脑量身定做的终极辅助工具!
“赫德森太太!”他猛地转向门口,声音因为兴奋而比平时高了八度。
“上帝!福尔摩斯先生!怎么了?”一直紧张地守在门外、竖着耳朵关注客厅动向的房东太太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门。
“去给迪奥布兰多餐厅打电话!立刻!马上!订一份两人份的晚餐,要他们的招牌烤鸡,松露酱必须加倍!再配一份热汤和一份他们最甜的布丁!立刻送来!”他语速飞快地命令道,然后不容置疑地指向凌清沅,“她需要食物,大量的热量,还有休息。在她看起来不像个下一秒就要晕倒的幽灵之前,我们哪儿也不去。”
接着,他旋风般冲到书桌前,抓起一支钢笔和一张便笺纸,几乎不加思考地飞快写下几行字,字迹潦草却有力。
“至于你,菲茨罗伊小姐,”他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肯定,“你的‘货币’,我收到了。面值……非常独特!堪称无价!”
他将写好的便笺折好,塞进一个空白信封,没有封口,然后大步走到楼梯口,对着楼下喊道:“比利!别玩你的玻璃弹珠了!以你最快的速度,把这个送到帕尔摩尔街的戴奥吉尼斯俱乐部,亲手交给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告诉他——”
福尔摩斯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可以称之为狡猾的笑容,“——他那位无所事事的弟弟,给他找到了一个‘会说话的小情报库’,其价值足以让他立刻放下手里那杯陈年波特酒,和所有关于欧洲小麦产量的无聊报告!”
他转回身,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猎人终于发现了传说中稀有猎物般的兴奋光芒,那光芒几乎照亮了221B略显昏暗的客厅。
“准备好觐见女王吧,小姐。”他宣布道,声音里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智力游戏的期待,“游戏,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