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已经转身走出了议事殿,宽大的衣袖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殿内只剩下澹台柳和卓宴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殷琼快步跟了上去,脸色苍白,指尖微微发抖。当初谢恒舒提出这个方案时,她是千般万般地不同意,可她没有办法。好像除了这样,真的再无他法能彻底解决这场祸乱。反正对世人而言也只是……
也只是牺牲了一个无关痛痒的人而已。
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长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殷琼小心翼翼地跟在谢恒舒身后,故作淡定是假的,满不在乎也是假的。她狠狠掐了把自己的手心,才将喉间的哽咽压了下去,轻声问道:“师尊,您现在回院中吗?”
谢恒舒没有回头,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已经酉时了,师尊饿不饿?我让人送些饭菜到您院中。”她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谢恒舒脚步微顿。他并不饿,只是实在很累。刚想回绝,脑海中却蓦地浮现出那只蜷在角落、浑身是血的小狐狸。他沉默片刻,淡声道:“不必。你送些饭菜放到那只灵狐房里。”
殷琼连忙应道:“好。”她犹豫了一下,又低声唤道:“师尊……”
“还有何事?”他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我们……真的不能再商量商量吗?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一定……只能如此了吗?”
只能哪样?以身为祭,换天下安定。
谢恒舒转过身,看向她低垂的脑袋。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乌黑的发丝缠绕在他清瘦的指间,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殷琼,”他声音低沉,“你在犹豫。”
“也在害怕。”
殷琼点了点头,抬起一双湿润的漂亮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我不在了以后,你就是剑宗的掌事人。”他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我本不愿太早将这个担子交给你,但如今……你需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感情、克服内心的懦弱。这些弱点一旦暴露于人前,就是致命的。明白吗?”
他微微俯身,与她视线相平,继续说道:“一个合格的掌事人,绝不能有‘犹豫’这种情绪。剑宗上下那么多弟子,将来都要倚仗你,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坚定可靠的支柱。”
“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一定可以……好好地撑起整个剑宗的,对吗?”
殷琼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张精美却淡漠的容颜。他的眼神依旧是温柔的,唇边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神情不像是一场沉重身份的托付,反倒更像是一位长辈临行前温和的叮嘱。
他没有斥责她的懦弱与迟疑,只是轻轻抬手,用指腹擦去她不知不觉滑落的泪。
她终于松口,声音虽轻却坚决:“我明白了,师尊。”
谢恒舒听到回答,轻轻笑了一下,如同春风拂过冰面:“早点回去休息吧,你今天也累了一天了。”
殷琼低下头,听话地握着那卷沉重的卷轴,一步步走远。她的背影在灯笼照映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像在努力撑起一股说不清的决心。
谢恒舒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整天实在耗费了他太多心神,此刻他只想好好休息片刻,什么也不去想。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己院落的房门,刻意放轻动作,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记得狐狸听觉灵敏,那只小狐狸伤得不轻,大概早已睡熟,他并不想惊扰它。
可当他走近床边时,却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谢恒舒向来喜爱整洁,被褥永远叠得端正利落,但此刻——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住心头窜起的不适。
原本平整的床铺已被弄乱,锦被散开,中央明显隆起一团,显然里面窝着什么活物。
这实在不能怪莫倾仙尊瞬间绷紧神经。他曾不止一次遭遇女弟子赤身裸体躺进他被窝、朝他轻佻勾手的荒唐事,那些画面至今仍烙印在他记忆里,使他对此类情形异常敏感。
他再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
却见底下团着一只雪白的长毛小狐狸。
小家伙似乎觉得冷了,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睁开湿漉漉的眼睛,软软地“呜”了一声。它在谢恒舒的被窝里睡得极其放松,甚至像猫一样把自己拉成长长一条,见到他回来,才稍稍收敛了些,歪着头看他。
谢恒舒一时无言,良久才挤出一句:“你怎么在我房里?不是让你好好待在自己房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