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地偷偷又将那块肉推回了梁念碗里,“多吃点肉,你还是长身体的年纪。”
梁念也不再推辞,捧起碗扒了几口,眼角就弯了起来。
“谢谢阿娘。”
殷琼摸不着头脑,嘀咕道:“这又是玩什么花样,该不会是在饭菜里下毒了吧?”
“……”白储沉默地把她的嘴捂上了,“少说话。这幻境暂时还看不出有什么蹊跷,再观察片刻,若是能找到蛇妖本体,就可以直接出手了。”
“他大费周章地拖所有人入幻境,先是给小眠姑娘和富商一场噬人心魄的噩梦,然后又将梁念偷偷藏到洞穴里来,不像是无差别的攻击。”温恪冷静片刻后说道。
“梁念曾收留过蛇妖一段时间,他单独把梁念放到一个幻境里,说不定是因为这一份微不足道的恩情,临死前想让他做一次美梦呢?”于瑾不太自在的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他是曾经生活在这样的痛苦里的人,这样十分相似的经历让他竟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
一直身居高位人突然有一天被一个凡人给垂怜了,尽管那样的垂怜对于自己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轻如鸿毛,于自己而言不值一提。
却恰似寒铁缝隙渗入的烛光,在永夜中绽出刹那暖意。
若是将来要对这人下手,他也定会亲自拧断对方的脖颈,如同碾碎琉璃般干脆利落,让濒死的瞳孔里,还能映出此生最后一片安宁的幻象。
就让他死的痛快一点,幸福一点吧。
“或许,他也有自己的慈悲。”
他垂下眼睫,藏住眼底翻涌的墨色。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喉间哽着半句未出口的叹息,须臾,他又连忙摆手,“只是说了玩的猜测,不必当真。”
温恪的手掌覆上他绷紧的肩骨,力道轻得像拢住一片欲坠的枯叶,“师兄,你说的很好,不用妄自菲薄。”
谢恒舒没有说话,只余光掠过于瑾时顿了顿,唇角漾起浅弧,轻轻颔首。
于瑾怔怔望着这帧画面,恍若水墨卷轴活了过来。
谢恒舒的肯定像暖泉注入心脉,于瑾喉结滚了滚,终于鼓起勇气:“他并不一定是想害人,至今我们都不曾见过那些被虏获的家丁和仆人。若真要取命,凭他布下这幻境的范围来看,弹指间就能碾碎所有人,他的实力如今绝对十分强大。”
“但他没有,他反而编织了一场笼罩所有人的幻境,将所有人都包揽其中。这样的方式费时间费灵力,他完全没有理由这样做。”于瑾轻咬了一下嘴唇。
其实他还是不太适应这种每句话都会有人无条件细细听的场面。
他的过往像荆棘丛生的迷宫,每一步都浸透算计与妥协。如今突如其来的真诚倾听,却让他陷入更深的惶惑。
从前他步步为营,一步步爬到了最危险的地方,用尽手段,耗尽尊严才走上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地位。
但现在,他没有用那些肮脏的、下流的手段,就有人愿意侧耳倾听……
谢恒舒道:“我进了小眠的梦境,那场幻梦是有针对性的,蛇妖将现实生活里曾经发生在梁念身上的凌辱和打骂加在了小眠和富商的身上,让他们不停地循环同一个场景。”
远处木屋前,妇人正给孩童系着歪斜的斗笠,笑声如银铃淌过溪涧,那动作与记忆里某个模糊的画面重叠。
谢恒舒望着那对母子,眸光渐次模糊。
“他的目的,很有可能并不是杀人。”
一直绕不过弯来的殷琼此时终于反应过来。
“是惩罚!!”
“那这场是针对梁念的幻境,梁念一定会有危险!我们先把他救下来!”
殷琼刚要迈步,被谢恒舒突然按住肩膀。
“师尊?”
谢恒舒朝众人摇了摇头,眼底似有暗流,
“先不要轻举妄动。”
“再等等吧,蛇妖本体未现,冒进只会打草惊蛇。蛇妖本体正蛰伏于生魂茧阵核心,此刻破界……只会让所有人沦为祭品。”
白储也接口:“他要真想杀,早该血溅三尺了。咱们静观其变,别搅乱了他的局。”
谢恒舒沉默片刻,喉间溢出极轻的“嗯”,指尖却无意识地蜷缩起。
“这层梦茧比别的都厚实,”他指尖抚过结界流转的青光,像触摸凝固的月色,看着远处温馨的两人眼神有些游移。
“他将体内剩余的灵力全都注入了这一层。”
“而我们要等的,是茧中人自己挣破这层慈悲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