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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滑腻的鱼（第3页）

男孩大概十一二岁，模样很好，乱糟糟的头发垂到在肩上，身形单薄。他的眼眸空洞，没有幽怨的情绪，反倒是一种奇怪的平和。男孩歪着头半张脸压在铁格子上，灰白色的眼瞳无神地望向前方，却正巧与林耳迩对视。

男孩的嘴唇似乎蠕动了一下，并未出声，只是喘息，但来声恰时地替他续上了话，诡异的声线拼接在图像上，来声、或是对面那个男孩，用难听又虔心的声音，对着林耳迩念着：

“…母亲……”

几乎是一瞬间，林耳迩吐了出来。

不对…不对……不对…

胃部在灼烧，大脑在胀痛，一种脱离掌控的晕眩感猛地袭来，天旋地转间，林耳迩觉得自己是搁浅在渡轮上的鱼被剖开了鱼鳃，呼吸都艰涩。

林耳迩的肚子里很空，吐不出来什么，只有一些黏腻的酸水。林耳迩狼狈地干呕着，喉咙泛起一阵腥甜的味道，到了最后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就呕出了一些暗红色的血。他的咽喉内壁干涩又瘙痒，带出了眼眶中生理性的泪水。

等耳边强烈的嗡鸣逐渐平和下来，来声错乱无章的呼吸声才涌进了林耳迩的耳朵。

来声眼眸中是疯狂的惊涛，他贪、痴、嗔、怒全都交杂其中，用一种近乎于自虐的方式去换取林耳迩此时的难堪。来声特别享受，难掩兴奋，他用眼睛一点点地啃食着林耳迩的表情，一刻也不愿意放过。

“认识他嘛？你还认识他嘛？他可算是你的孩子…你笔下的人物是仰仗你才获得了生命，对吗？我们被你创造…我们都算是你的孩子，对吗？”来声语序混乱、迫不及待地寻求肯定。

激动不已的来声从轮椅上跌了下来，近乎是用膝盖和手掌爬到了林耳迩身边。

他在叫谁？

“母亲”这个称呼是在叫谁？

我吗？

林耳迩吗？

林耳迩不顾潦倒，即使是口腔里粘稠滑腻的液体将喉咙和舌根黏在一起，恶心的体感消散不去，他还是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隔壁房间的景象，来声恳切且疯魔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林耳迩的脸上是难以掩盖的冰冷。

他不理来声，来声却跪坐在林耳迩的身侧。隔着木桩和被锁链吊起的胳膊，来声从背后抱住了林耳迩，仰着头，将脸颊黏糊糊地贴在冰凉的木桩上，声音剐蹭着林耳迩的耳朵，缱绻无比，渴望极了：“母亲…我们能这么称呼您吗？母亲…”

来声的声音放轻，仿佛音节的落下会惊扰手臂缠绕的人，“林耳迩、你看见了吗…朝昭、他也在喊你…如果长大成人的来声不会让你动容，朝昭呢？他也不会吗？还是说…你被我们、被你所创造的生命体一个个浮现这种诡异的情况…恶心到了？”

即使是林耳迩懒得施舍来声任何眼神，来声也还毫不在意。如果是被隔壁那个男孩瓜分走了这一份关注，那来声完全可以接受。他在林耳迩看不见的背后冲着他笑，手绕到前方用很轻柔的力道去摩挲林耳迩裸露的脖子。

病号服的衣领早就被挣开，来声冰凉的指腹一寸寸地摁压过林耳迩的脖前，动作很暧昧，可下一瞬，来声的手掌堆叠了起来，毫不犹豫地掐住了林耳迩的喉咙。他没有用力，而是用一种危险的行径配合着轻柔的声调，“…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不怪你……母亲、我请求你…救救朝昭、救救我。”

来声尖锐的脏指甲扎进了林耳迩的皮肉里，开口却是祈求：“…求你了…求你救我…”

在歇斯底里的祈求和癫狂无序的重复句中，林耳迩勉强找回了些理智，他本能地想要挣开身后的来声，可只要稍稍一动，来声的手就残忍地缩紧，林耳迩被迫仰起头，猝不及防地发出嘶哑的呻吟。

在濒死之际，那只冰冷的手才恍然一松。潮湿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喉咙，林耳迩得以喘息，艰难地咳嗽了起来。

来声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了一些，起码没有过分浓烈到像条摇尾乞怜的狗。他的语态从飘忽倏地失重，从天上重新落回了阴湿的沼泽地。他依旧没有放开林耳迩，而是冷静地跟林耳迩说：

“林耳迩、跟我做一笔交易。我让你今后睡个好觉，没有幻觉、没有药物，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我让你变成一个正常人。你让朝昭成为朝昭，你让‘我们’只是朝昭，让‘来声’在这段生命里消失。”

“……”

停顿了两秒后，来声又将冷冰冰的声音缓和了下来，他虚弱地笑了一下，眼眸里散着温和又诡异的光晕，“…好吗？母亲、您该说同意了。”

那声音特别虔诚，但林耳迩只觉得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