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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耳（第3页）

地下室内阴湿的冷意顺着赤裸的脊背攀上脖子，朝昭瑟缩了一下，身形猛得一颤，诚惶诚恐地将手收了回来，仿佛手下的慈妇是什么洪水猛兽。

紧接着，从大脑皮层刺下的一个声音将他一把抓出了苦楚的漩涡：

“……你或许可以叫她‘母亲’这个称呼。虽然她不是吧，但你感受到了母性力量的光辉，我感觉你想要找这个词语。”

那突如其来的声音令朝昭瞪大了眼睛，那音调轻飘的像是幻觉，朝昭不知道如何形容，如果五感可以共通，他愿意把这种听感拟作他视觉中看到的浅蓝色，当那个声音浮现耳畔，仿佛眼前有一抹蓝色在画布上涂抹开，天然能抚平人类本能的怒火和焦躁。

朝昭十多年只听过两种声线，其一是自己的苍白的自言自语，另一个就是“父亲”猩红色的箴言。新鲜感和空荡的恐惧同时席卷而上，朝昭几乎是下意识直了直身体，脑袋撞在了铁格子上他也全然不顾。

四下无人，风也不曾侵扰，灯影楞楞地映在墙壁上像是飘忽的幻影。

朝昭头脑有些发晕，不确定是被惊得，还是磕碰的后遗症。他张了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后就急切地攀寻着那蓝色的来源：“你是、什么？”

他父亲只教给了他最基础的看图说话，语句通畅对于十几岁的朝昭来说都是一种奢望，但他脑海里并没有“不正常”和“蠢笨”这一认知。父亲告诉过自己，自己是最完美的孩子。

自己是父亲的“缪斯”。

蓝色又开口了，听起来还有些悠闲的笑意，他没回答，而是不紧不慢地问：“你有一种奇怪的兴奋…哈……你不害怕吗？”

朝昭大概只能懂“怕”这个意思。

那声音好像察觉到了朝昭的迷茫，紧接着给上句话打补丁：“哦，也可以理解，憋疯了，无论是鬼魂还是幻觉，你都迫不及待。”

长难句，听不懂。

朝昭皱着眉，一种焦躁的神情淹没与一张灰扑扑的脸上。他无措、着急，却只能重复：“…什么？”

蓝色又开口了，随口说着：“没什么啦——”

朝昭没放弃，换了个问题：“什么是…mo…m…母……”

“‘母亲’。”蓝色好心地给他递话。

“那是…什么？”

“孕育你、创造你、赋予你生命的人。”他本来还想说“爱和关注”但是这还真不一定。

“…什么？”

这是什么问题？他还不理解？

一般来说，人类从牙牙学语开始，“妈妈”的称呼就能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婴儿口中坠地，他们不需要知道意思，只需要知道他们在呼喊谁，等到长大之后，这个称谓的意思不言而喻也无人能做注解。

人类集体的心照不宣又如何来回答朝昭的这个问题？

他已经成长到了不能平白接受概念的年龄，却从未感受到任何属于母亲的感情，这么多的动词对于他来说全然无法理解，那他又如何来重塑一个至关重要的概念？

于是某人走入了个无解的圈套，原来从灌输这个定义开始，这个男孩的当下或是未来的认知畸变已成定局。

“蓝色”的沉默给了朝昭一种极大的惶恐，祂离开了吗？

为什么离开？

为什么不理他？

他说错什么了？

“不、不问了…别……”

“没走呢。”蓝色很干脆地回应了他，可能看那小孩实在可怜，于是又补了一句，“还没走。”

朝昭这才放松下来，他久久支起的上半身松懈了力气，重新窝回了角落，他抱着膝盖，苍白的面孔上恢复了些气色。小孩无法形容自己的想法，只是想紧紧抓住那一抹蓝色，不想在只能看见箱子里的两个人，想要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属于他的“其他”。

情绪波动过大带来的疲惫使朝昭安静了下来，他将下巴搁置在膝盖上，抬着平静的眼睛，朝着晦暗的角落开口：“…你、还…在吗？”

蓝色：“哦…在。”

朝昭竭尽所能笑了一下，却没什么精力，看起来有些木讷，“你、是什么…东西啊？”

那个声音沉思了几秒，搬出了在他那个世界观内的万金油：“你长大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