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蛊,几乎不可能。唯一的“生路”,竟然是寻找一种靠近就会死的毒花,用来和体内的蛊虫同归于尽?这算什么生路?
而另一条路——利用阿那婼可能产生的“执念”或者自己临死前的爆发来反噬他——听起来更是虚无缥缈,且同样是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
无论哪条路,终点似乎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死亡。
只是死法不同罢了。
一种是无声无息地被耗死,成为阿那婼掌控下的一个枯萎的符号。
另一种,则是主动选择,用最后的力量,拖着这具残躯,去完成一次或许能伤及阿那婼、至少能摆脱这该死蛊虫控制的……反击性自杀。
顾云舟缓缓合上册子,将它紧紧按在胸口。冰冷的皮质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
他明白了。
老妇人给他的,不是生路。
是一个选择如何死亡的权利。
是一个在彻底沦为玩物之前,作为“人”的最后一次挣扎的机会。
他抬起头,望向那扇高处的透气窗。窗外,天色灰蒙蒙的,看不到阳光。他的生命,也如同这天气一般,晦暗无光,走到了尽头。
但此刻,他的内心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之前的恐惧、迷茫、屈辱,似乎都被这本册子所带来的、沉重的真相洗涤一空。既然结局已定,那么过程,就由他自己来书写吧。
他将册子小心翼翼地用油布重新包好,藏回衣襟内侧最贴身的位置。然后,他端起床头那碗已经微凉的、颜色更深的药液,面无表情地,一口一口,将它喝得一滴不剩。
苦涩腥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熟悉的灼痛感和那股虚浮的力量。但这一次,他不再被动承受。他清晰地感知着药力在体内化开,强行支撑起他破败的身体,同时也像燃料一样,注入那盘踞在心脉的蛊虫体内。
他需要这力量。
不是用来苟延残喘。
而是用来……完成最后一程。
他躺回榻上,闭上眼睛,开始在心中反复揣摩册子上那些关于“意志冲击”、“引动反噬”的注释,以及那虚无缥缈的“噬蛊花”的记载。他在脑海中规划着,计算着。禁地在哪里?如何才能找到?需要多少时间?如何避开阿那婼的耳目?
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未知和致命的危险。
但这已经是他唯一能主动去做的事情了。
当傍晚时分,阿那婼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里时,顾云舟依旧闭着眼睛,仿佛一直在沉睡。
阿那婼走到榻边,目光落在顾云舟脸上,停留了许久。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顾云舟依旧苍白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顾云舟强迫自己放松身体,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他能感觉到阿那婼的指尖在他颈侧蛊虫的位置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看来,那点药效还不错。”阿那婼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不出情绪,“至少,能让你多陪我一段时间。”
顾云舟的心冰冷一片。多陪他一段时间?是作为他展示掌控力的标本,还是满足他某种扭曲占有欲的收藏品?
阿那婼没有多做停留,喂他喝了当晚的药后,便又如往常一样,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沉默地守护,或者说,监视。
顾云舟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自己身上。但他不再感到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他知道,一场无声的、注定以死亡告终的博弈,已经开始了。
他要在阿那婼的眼皮底下,策划并执行自己的死亡。
而这本来自未知前辈的遗泽,将是他唯一的指引和武器。
夜色渐深。
房间内,油灯的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墙壁古老的符文上,扭曲变形,如同命运的谶语。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