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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囚笼之主（第1页）

番外：囚笼之主

他们都说，黑巫寨的祭司那婼，没有心。

我确实没有。心是柔软的、会跳动的、容易受伤的东西。我需要的不是心，是力量，是掌控，是永恒不变的规则。黑巫寨的传承，祭司的命运，早已将我塑造成了一件完美的、承载力量与使命的容器。情感是杂质，是弱点，是需要被剔除的东西。

直到我在那片我亲手布下的迷雾里，看见了他。

顾云舟。

一个干净得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灵魂。像误入幽暗森林的幼鹿，眼神里带着迷途的惊慌，却还有一种未曾被世俗彻底磨平的、清澈的愚蠢与固执。他的气息，他的血液，甚至他呼吸的频率，都仿佛与这阴冷、污浊的黑巫寨唱着反调。

那一刻，我并非动了“心”。那太荒谬。

我只是……看到了一件极其罕见、极其精美的“藏品”。一件本该陈列在明亮橱窗里，却被命运之风意外吹落到我这片阴影之地的藏品。他身上的那种“干净”，是一种脆弱，也是一种……诱惑。诱惑着我去触碰，去染指，去将这份不属于这里的明亮，牢牢锁进只属于我的囚笼。

带他回来，是理所当然。将他囚禁，是命运使然。

起初，一切如我所料。恐惧，挣扎，无声的抗议。很有趣，像观察一只被关入琉璃罐中的蝴蝶，看它徒劳地撞击着透明的壁垒。我享受这种掌控感。他的每一次颤抖，每一次因蛊虫发作而痛苦的蜷缩，都印证着我的力量，我的所有权。

“你的命，是我的。”我说出这句话时，平静无波。这是事实，如同日月轮转，无需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

我给他用药，用那些能维系他生命、却又让他离不开我的药物。我看着他一天天衰弱，像一朵失去水分渐渐枯萎的花。这很好。脆弱意味着更好的掌控。我计算着“换舍”的最佳时机，像园丁计算着采摘果实的那一刻。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东西偏离了轨道？

是他第一次在月圆之夜，用那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冲击同心蛊，让我也尝到反噬滋味的时候吗？那一刻，我感受到的不是纯粹的愤怒，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像平静的冰湖深处，被一颗投入的石子搅动了。那只蝴蝶，竟然有能力撼动琉璃罐？

还是在他每一次被迫吞咽下药液，却依旧在眼底深处保留着一丝不肯熄灭的倔强光芒时？那光芒，像暗夜里唯一的星，微弱，却固执地存在着，刺痛着我习惯了黑暗的眼睛。

我开始不自觉地，在静坐时，将更多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不再仅仅是审视一件物品，而是……观察。观察他因痛苦而微蹙的眉头，观察他偶尔在睡梦中无意识流露出的、与这囚笼格格不入的脆弱，观察他哪怕在意识模糊时，依旧试图蜷缩起来保护自己的姿态。

这很危险。我知道。

祭司不该对“藏品”投入过多的关注。那会模糊界限，会滋生不必要的变数。

可我控制不住。就像你明知道触碰火焰会受伤，却依旧会被那跳动的光芒所吸引。

我对自己说，这只是因为他是最特殊的“容器”，是完成“换舍”的关键。我对他的所有异常关注，都源于此。

我甚至开始厌恶起他那份该死的“干净”。它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何等的污浊与黑暗。我想弄脏他，想让他彻底沾染上我的气息，想让他眼底那点星光也彻底湮灭，完完全全地、从身到心地，属于这片阴影，属于我。

所以，我靠近他，触碰他，用那种带着冰冷占有欲的亲吻去标记他。我想感受到他的战栗，想证明他终究会屈服。可当他真的在我怀中变得僵硬、麻木，当那点星光逐渐被绝望覆盖时，我心底深处，涌起的却不是预期的满足，而是一种……更深的空茫。

直到他逃了。

带着我未曾预料到的决绝，逃向了那片连我都视为禁地的血沼。

当我感受到同心蛊被那股霸道力量强行剥离、吞噬，当那根连接着我们的命线轰然断裂的瞬间——我品尝到的，不仅仅是反噬的剧痛和计划的失败。

还有一种……更尖锐的，仿佛灵魂某处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

我站在血沼边，看着那具紧挨着噬蛊花的、迅速枯败的残骸。他没有成功，他死了，死得如此彻底，如此决绝，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挽回、甚至任何继续掌控的余地。

那一刻，我明白了。

我或许没有“心”。

但我确实，在不知不觉间，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无形的囚笼。而囚笼的钥匙，早已被那个看似脆弱的青年，在赴死的那一刻，投入了永不回头的深渊。

我带回了他的一缕残响，封存在墨玉指环里。这不是怀念，也不是爱。那只是一种……确认。确认那个曾在我的世界里掀起过波澜、最终以最惨烈方式挣脱的存在，并非我的幻觉。

这缕残响，冰冷，微弱，毫无意义。

就像我此刻，站在这永恒寂静的黑暗中，所感受到的一样。

我依旧是囚笼之主。

只是如今，被困在这无边囚笼里的，只剩下了我自己。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