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淩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甚至唇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只有她自己知道,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像被塞进了一把冰冷的、沾满油污的破抹布。那露骨的、将她彻底物化为“优秀基因载体”的话语,像矿场的机械油裹住了她的呼吸。
后代?优秀?多么详尽的计算啊,仿佛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成就,最终的归宿都只是某个男人精子库里的一个优质标签。
恶心感汹涌而上,几乎冲破她完美的浅笑面具。
她微微侧身,似乎是要避开旁边侍者,脚下却不着痕迹地向前挪了半步。一米九二的身高优势在此刻展露无遗,她握着酒杯的手腕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失手”感,向前轻轻一倾。
哗——
殷红的酒液,如同有了生命会听指挥,不偏不倚地浇灌在阔少精心打理的、油光锃亮的头发上,然后顺着发丝狼狈地淌下,将他引以为傲的“霸总发型”彻底摧毁了。红酒顺着头发溅落在他手中那束象征着“求爱”的红玫瑰上,花瓣透出一种狼狈的颓败。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刘淩的声音依旧温婉动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眼神却平静无波,甚至没有在那张瞬间扭曲、沾满红酒的脸上多停留一秒。
阔少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凝固成滑稽的愤怒,精心营造的氛围碎了一地。周围有短暂的死寂,随即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就在这时,一方素净的、带着淡淡雪松气息的丝质手帕递到了刘淩眼前——是哥哥刘澜。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看着妹妹那没有瑕疵的笑容,低声道:“擦擦手。”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像一张暖贴,试图温暖刘淩冰冷的心,“而且,淩淩,你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
刘淩接过手帕,指尖冰凉。是啊,不想笑……可在这个巨大的、名为“刘家”的玻璃罩子里,即便全家人都希望她能任性,放纵她“不想笑就不笑”,她又怎么能做到真正的“随心所欲”?她怎能如此自私?
宴会还在继续,觥筹交错优雅高贵的谈笑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刘淩觉得胸口闷得厉害,于是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悄然离开了那片喧嚣。司机恭敬地询问去处,她报了一个地址。
推开格斗馆厚重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是消毒水、汗水和橡胶混合的、粗粝而真实的味道。这味道奇异地压下了她胃里的翻搅。她直接扯掉了碍事的高跟鞋,赤脚走进更衣室迅速换好衣服。
“谁陪我车轮战?”她对着一群正在训练的男学员,声音不高,却将温柔和压迫感完美结合起来。
男学员们面面相觑,很快,第一个挑战者站了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刘淩一个人的舞台。她像一道裹挟着风暴的影子,在八角台上高速移动。柔术的绞技如同毒蛇缠绕,精准而致命;柔道的投技势大力沉,将体重远超她的壮汉狠狠砸向地面;站立格斗时,拳腿组合快如闪电,带着凌厉的破空声。每一次关节技的锁死,每一次重击的命中,都仿佛在将宴会上那粘腻的恶心感、那被物化的屈辱感、那戴着完美面具的窒息感,狠狠地砸碎、碾烂。
汗水迅速浸透了她的训练服,几缕青丝贴在光洁的额角。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她不再优雅,不再温婉,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力量与技巧的碰撞。只有在击打与被击打、控制与被控制的瞬间,她才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实感,而不是一个被贴上顶级完美标签的标本。
车轮战在继续。一个又一个男学员被打倒、降服、爬起来再战。他们看向刘淩的眼神,从最初的跃跃欲试,逐渐变成了彻底的震撼和敬畏。刘淩在战斗中展现出的那种绝对的、冰冷的、近乎非人的强大,与她之前在宴会厅的优雅完美,形成了巨大的、令人眩晕的反差。
而在训练馆角落的阴影里,李峖莳早已停下了自己笨拙的练习。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忘记了身上的酸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垫子上那道如同燃烧的闪电般的身影,仿佛看到一件绝世烈焰下淬炼出的利剑,在无人的旷野中独自嗡鸣,渴望被理解,却又无人能真正靠近其锋刃。
车轮战终于结束。最后一个挑战者喘着粗气,心服口服地拍垫认输。刘淩站在垫子中央,胸膛微微起伏,汗水沿着下颌线滴落,在垫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眼神扫过周围敬畏的目光,最终掠过了角落那个蜷缩着的、眼神炽热而复杂的影子——李峖莳。
然而刘淩的目光并未停留,仿佛那角落里的人影和散落的护具一样,只是这宣泄场里无关紧要的背景。她转身,走向更衣室,留下一个被汗水浸透、强大却莫名显得空旷的背影。
李峖莳依旧坐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久久无法平息。那道背影,连同那惊鸿一瞥般的眼神,深深地烙进了她的脑海。震撼,仰望,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靠近那团耀眼火焰飞蛾扑火般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