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振聋发聩的话落在温秋年耳朵里,让他呼吸急促,像是溺水了一般,但他拼命要勾住那根浮木,挣扎地往上爬,于是,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字字清晰。
“教授,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画画对我来说,是唯一能抓住的,让我感觉我还活着的东西。”
秦教授久久没有回话,温秋年以为他是彻底对自己失望了,绝望如潮水一般在心底蔓延,但下一秒,他感受到一双大手拂过他的头发,随即秦教授无奈的声音响起。
“还叫教授呢?叫老师啊!”
“年轻人真是不经说,这才几句话,就一副要哭的样子呢?”
温秋年愣愣地看着秦教授,再也无法抑制住心内的苦楚,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
秦教授被吓得手忙脚乱,抽纸帮他擦泪,嘴上却不饶人:“早干嘛去了?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为什么要……我不说了不说了,别哭啊……”
温秋年任由秦教授帮他擦泪,他哭起来没有声音,就安静地坐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滚落,看得人心里发疼。
我不知道。
他在心底默默回应着老师的问话。
我不知道被选中的人为什么是我。
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您,让您失望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最终,他只是伏在桌面上,发出了一声如同小动物般,压抑细微的呜咽。
……
秦教授好不容易找到了开关,让这个哗啦啦出水的学生停止放水,一推开门,乔思榆正贴在门边试图偷听,差点没摔进去。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心想真该让那群学生看看,他们崇拜的优雅知性的学姐,私下是什么模样。
乔思榆毫不心虚,整理了一下发型,往里面瞧了瞧:“老师,你们怎么进去了这么久?秋年呢?”
秦教授冷哼一声:“怎么,怕我把他吃了?”
“这话说的,人家家属都找过来了,我不得带人来看看情况?”
秦教授这才注意到站在后方的程沨,这小子他有点印象,高考前温秋年在他家学画,都是这人接送,一张脸和冰块一样,看得人凉飕飕的。
后面不知道为何,这俩孩子似乎是闹掰了,他这两年都没见过程沨。
温秋年从洗手间出来,看见办公室的门开了,便跟着走出去,他一露面,程沨就立刻皱起眉,轻抚他的眼眶:“怎么哭了?”
乔思榆一看,小学弟的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像是只小兔子,一看就是刚哭过。
“老师,不是说了让您和秋年好好谈吗?您怎么凶他呢?”乔思榆顿时心疼起来,不由得有些埋怨秦教授。
秦教授百口莫辩,他以往骂学生可比这回凶多了,学生就算是哭倒长城他的眼皮也不带抬一下,只有温秋年,能让他放下老脸哄老半天。
“老师没有凶我。”温秋年拍开程沨的手,帮秦教授说话,但他声音沙哑,睫毛也还有些濡湿,看上去十分没有说服力。
程沨的表情看不出异常,只接过温秋年手上的包,帮他拧开水杯让他喝,对秦教授颔首道:“秦教授,秋年心脏不太好,前天才出院,我理解您严格要求学生,但是也麻烦关照一下他的身体。”
温秋年咽下几口温水,只觉得脸上躁得慌:“都说了不是老师的问题,谁要你多嘴了?”
秦教授倒是一愣,他没想到温秋年是真的刚出院,顿觉自己话说重了些,内心漫上一股歉疚。
他硬气了大半辈子,也说不出道歉的话,只轻咳了一声,别别扭扭道:“有空来家里吃个饭,你师母一直念叨着你。”
温秋年捕捉到他话里的关心,绽开笑颜,也不顾还有其他两人在场,轻轻抱住了秦教授,像孩子一样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闷闷道——
“老师……谢谢您。”
谢谢您没有放弃我,请您放心,即便时日无多,但在我这具破败身体彻底熄灭之前,我会用尽我灵魂里所有的高光和色彩,全部燃烧在画布上。
温秋年在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