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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第1页）

飞机穿过云层，将熟悉的城市远远抛在身后。顾知遥靠窗坐着，手心里依旧紧握着那条编织手链，透明的珠子在舷窗透入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指尖还能回忆起那个短暂拥抱时，林见夏单薄肩膀的触感和她身上淡淡的、带着奔跑后热意的清香。耳根的热度迟迟未退，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在胸腔里左冲右突，让她无法像往常一样立刻进入阅读或休息状态。

她低头，看着那条手链。编织的手法有些稚嫩，绳结不算非常均匀，但能看出编织者的用心。那颗透明的珠子，像极了林见夏的眼睛，干净，纯粹。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将它戴上手腕，而是小心地放进了随身背包最内侧的夹层，紧贴着那本画着银杏叶的笔记本。

回到家，依旧是那个整洁、有序却略显空旷的家。父母忙于工作，对她一向放心，只简单询问了考试情况。顾知遥将自己重新投入熟悉的环境和节奏中，看书，整理资料，预习下学期的课程。生活似乎回到了遇见林见夏之前的轨道，安静，规律，心无旁骛。

但某些东西，终究是不同的。

手机成了她视线停留最多的地方。那个卡通笑脸头像，在假期里变得异常活跃。

夏天见呀：「【图片】」（一张丰盛的年夜饭照片，背景是热闹的家人）「知遥！除夕快乐！你家吃年夜饭了吗？」夏天见呀：「【分享链接】这个纪录片讲深海生物的，感觉你会喜欢！」夏天见呀：「【哭脸】走亲戚好无聊啊……大家都在问成绩问专业……想念图书馆的安静……」

顾知遥的回复依旧简洁，却不再延迟。

G。：「除夕快乐。吃了。」G。：「看了。内容尚可。」G。：「忍一忍。」

她甚至开始主动分享。拍下书房窗外覆盖着薄雪的寂静庭院，拍下偶尔阅读到的一段有趣文字，拍下母亲偶尔下厨做的、摆盘精致的小点心。

G。：「［图片］」G。：「下雪了。」G。：「［图片］」G。：「书中观点，略有启发。」

这些分享干巴巴的，没有任何修饰，却像是她努力伸出的、连接着千里之外的触角。

林见夏总是能立刻领会，并给予最热烈的回应。

夏天见呀：「哇！雪景好美！像童话世界！」夏天见呀：「这个观点我也觉得！尤其是后面那个论证！」夏天见呀：「阿姨做的点心看起来好好吃！【流口水】」

有时，她们会视频通话。通常是林见夏发起，背景有时是她堆满毛绒玩具的房间，有时是嘈杂的亲戚家客厅。她会在视频那头叽叽喳喳地说着假期的趣事，展示她新买的毛衣，或者抱怨又被哪个亲戚追问有没有男朋友。

顾知遥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偶尔回应一句“嗯”或“看到了”。视频里的林见夏，笑容依旧灿烂，眼神明亮，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温暖的活力。顾知遥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观察她说话时的细微表情，注意到她笑起来时眼角弯起的可爱弧度，注意到她提到某些话题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一次视频时，林见夏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正在编织的东西，是柔软的浅灰色毛线。“我在学织围巾！”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展示着还不太成型的部分，“第一次织，有点丑……等你回来的时候，说不定就能织好了！虽然……可能赶不上最冷的时候了……”

她说得随意，眼神却悄悄瞟向屏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顾知遥看着那团灰扑扑的毛线和林见夏略显笨拙的手法，心里那片平静的湖面再次被搅动。她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透过麦克风显得有些低沉：“不急。慢慢织。”

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很喜欢”，但一句“不急”，已然包含了所有的接纳和允许。

屏幕那头的林见夏，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励，用力点头：“嗯！”

寒假的日子就这样在每日的分享和偶尔的视频中缓缓流淌。距离没有拉远彼此，反而让那种心照不宣的牵挂变得更加清晰。顾知遥依旧保持着她的理性和秩序，但她的世界里，悄然为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活泼温暖的女孩，预留了一片独一无二的、柔软的区域。

她会下意识地关注林见夏所在城市的天气，在看到预报有雨时，会提前发去一句：「明天降温，记得加衣。」

她会在她抱怨无聊时，分享一个需要静心思考的逻辑游戏链接。

她甚至开始习惯在睡前看一眼手机，确认没有那个头像发来的、需要她“急救”的课业问题，才能安心入睡。

年关过后，顾知遥按照计划，开始提前准备下学期的课题。她泡在市图书馆里，查阅厚重的文献。图书馆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和键盘敲击的声音。她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和图表，阳光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斑。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是林见夏发来的消息。

夏天见呀：「【图片】」图片是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庙会的地方拍的，背景是红彤彤的灯笼和熙攘的人群。林见夏手里举着一串亮晶晶的冰糖葫芦，对着镜头笑得特别甜。夏天见呀：「跟家里人出来逛庙会！人超多！这个糖葫芦超级好吃！可惜你吃不到~【嘚瑟】」

顾知遥看着照片里林见夏被灯笼映红的脸颊和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睛，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停留了片刻。周围是寂静的书海，屏幕里是喧嚣的人间烟火。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思念，毫无预兆地击中了她。

她低下头，指尖在对话框里敲打，删掉，又敲打。最终，只回复了三个字。

G。：「看到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G。：「玩得开心。」

放下手机，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电脑屏幕，那些复杂的公式和图表却似乎失去了之前的吸引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张冰糖葫芦的照片，和照片里那人毫无阴霾的笑容。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寒假，这个原本应该完全属于学习和自我规划的假期，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被注入了太多计划外的变量和……温度。

而这种失控，似乎并不让她感到排斥。

她拿起手机，点开那张庙会的照片，点击了保存。

然后，她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出了图书馆。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背包里那个装着编织手链的夹层。

距离返校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但某种归心似箭的情绪，已经悄然萌芽。她知道，她开始期待，期待那个有她在的、吵闹又温暖的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