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师,”我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刚才围读时,关于叶文婧第三幕那场情绪爆发戏的台词处理,我有点拿不准。她那个时候的崩溃,更多是向内撕裂,还是该带一点对男主角的控诉?不知道您方不方便之后……”
我刻意顿了一下,留出空白。我没有直接提刚才的意外,没有问她“你没事吧”,那种问法只会让尴尬升级。我选择了一个最安全、或许也是她唯一可能愿意回应的话题——她的作品,她的角色。
我把选择权交给她。她可以选择不回答,可以沉默,没关系。但我必须传递一个信息:我看到了她的痛苦,我无意侵犯,我尊重她,并且,我真心渴望理解她的创作。
心跳微微加速。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电梯还在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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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突然响起。
像一道清泉流过灼烧的沙地。
我(苏晴)猛地一颤,肩膀下意识地耸起,仿佛那声音是什么物理攻击。
她……在跟我说话?
内容……是关于叶文婧?台词?
巨大的意外暂时压过了恐慌。我的大脑宕机了好几秒,才艰难地处理完她的问题。
她没有提刚才的事。没有安慰。没有指责。没有好奇。她问的是……角色。是那个我躲在无数个黑夜和白昼里,用生命的一部分喂养出来的虚构人物。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很认真,甚至带着一种纯粹的、专业的困惑。
那种语气,奇异地,没有让我感到被冒犯。反而像抛下了一根绳索——一根专业领域的、我或许能够攀爬的绳索。
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毫米。
喉咙干得发痛。我吞咽了一下,试图湿润它,却差点引发咳嗽。我努力压制住。
向内撕裂?还是对外控诉?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轻轻捅开了我紧锁的内心某扇门。
叶文婧……她那个时候……
我的视线依然低垂,但焦点不再凝聚于地板。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场景:冰冷的观测站,失控的数据流,信仰崩塌的边缘……
我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
然后,一个极其沙哑、微弱、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轻得几乎听不见:
“……向内……没有……没有对外……”
声音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太难听了。像破旧的风箱。
我立刻重新咬紧嘴唇,再次陷入沉默,心脏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微小的交流而跳得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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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答了!
虽然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沙哑得几乎破碎,但我(林夕)听到了!
“……向内……没有……没有对外……”
短短几个词,却像蕴含着极大的能量。我几乎能想象出她在创造那个场景时,内心所经历的剧烈风暴。叶文婧的崩溃,是寂静的,是吞噬一切的自我怀疑和毁灭,而非指向外部的愤怒。
这一刻,我无比确信,眼前这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人,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写出了浩瀚《星墟》的作者。那种对人性深渊的洞察,做不了假。
“我明白了。”我立刻回应,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领悟和感谢,依然没有回头,“谢谢您。这样我就有方向了。”
我没有再多说。适可而止。这根绳索太细,不能过度使用。
电梯里的气氛似乎悄然改变了一些。那令人窒息的绝对紧绷感,减弱了一点点。她的呼吸声,似乎也不再那么急促得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