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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雷(第1页)

写不出来信,我开始乱七八糟地写别的。

老庄是个西南边境来的移民,还带了老婆和两个孩子,后来婆娘嫌弃他在安化厂上班没出息,就带着孩子去了邻市生活。每隔一两月,那个黑胖的壮婆娘会来这边看他,厂里的合住宿舍难免不方便,他就带着婆娘去安化宾馆,他婆娘太胖了,去年夏天硬生生给宾馆睡塌一张双人床,打那之后,人人碰见老庄都打趣他,「老庄火力可以呀,一发炮弹一张床。」老庄露出满嘴黄牙,大笑道,「那当然,咱可是老革命啦。」只有他婆娘真心是为自己压塌了床而羞赧,后来就很少来了,都是老庄颠颠地往那边跑。老庄每次出门前,都要好一顿收拾自己。站在洗漱镜前,无死角地刷牙五分钟,反复漱口,热毛巾敷脸半分钟,下巴一圈抹匀香皂,将剃须刀换上新的刀片,从左到右细细慢慢地刮,每一根都分毫不差,温水冲洗后,冰水洗脸。老庄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冰水洗脸可以防止皱纹、延缓衰老,有年寒冬把脸都洗出冻疮了,也不肯加半滴热水。洗完脸就开始洗头发,这回用的是温水,吹头发,借一点王小小的啫哩膏做造型。我们仨虽然从外貌看着不咋对付,但其实私下关系还可以,除了喝酒之外,从没真正翻过脸,主要是王小小太有钱,我和老庄偶尔占他点便宜,就算拌几句嘴他也从不小肚鸡肠地翻账。老庄有一套水泥灰的西装,他婆娘在服装厂做小组长,听说这原是出口鸡国的货,用的都是顶好的料子,婆娘跟厂里请示按出厂价买下来一套,从某种可能来说,老庄的这身说不定就跟电视上哪个首富的衣服是同一批的。可咱们从没见他穿过,他这一辈子,早先寻思供完俩孩子念完大学自己就解放了,结果大儿子谈个首都马城的对象要结婚,小女儿不想工作要继续考研究生,那只能继续供呗,马城房价见天儿地涨,老庄和媳妇发了疯地赚钱。

老庄穿着笔挺的工作服,站在镜子前左转右转地打量,好似个要出嫁的大姑娘。

安化厂里的人开玩笑归开玩笑,没几个不佩服老庄的,干起活来卖命似的,下了班照样乐乐呵呵的,出了篓子找不到人总是拿他顶罪,他也笑哈哈地弯腰赔不是。来安化厂这么些年,从没人见他对谁红过脸。老庄媳妇爱吃厂区糕点铺的蜜三刀,每回无论她来还是他去,他都会提前一天买上两斤备好。

我跟古秀梅商量过,如果将来生的孩子是老庄家那样的吸血鬼,就直接断绝亲生关系,也不指望这种儿孙养老,只要把在他们身上花的钱都还回来就行。用这钱我俩买份保险,找个山清水秀的养老院,快活得很。

下午五点了,写得好累。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古秀梅刚刚走,但我感觉自己好像正在经历一场失恋。

低头看笔下,眼里糊满了眼屎,我抬手一扒拉,粘了满手的白米粥。厂区的广播站呲哇开播,程奋进和苗黎两口子的声音,犹如蝗虫过境,钻进安化厂的每双耳朵,甭管是聋的还是瞎的。我现在就瞎了。我刚想摸着座机喊古秀梅回来救救我,却只见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胴体金光、全身赤裸的丰腴女人,拥有三十余年丰富的打枪经验的我马上意识到,这,又是一个白日春梦。

可她,似乎同所有之前的女人不一样。

等等。

不对劲。

她就是我!为什么我成了女人身,我讲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小鸭子、贝拉之类的,我还说了放屁,就像文章开篇写的那样。我赤裸站在一个空荡翠绿的山谷,手捧着一枚小小的长方形纸盒,我开始说话:

关于你的细节,我知晓得不多。

他们只言片语里透露,你是在次日晌午被发现还赖床不起,后来警察就来了。

他们说你之前与人起过争执,但房间里却整洁如常,况且旅舍各处都有监控,并无旁人进到过房间。

他们说床楞上系着细细的绳,就是它带走你灵魂,而你看起来安安静静,似乎对一切还毫不知情的样子。

后来,你的父亲母亲来了,朋友们也陆续来了,警察还未结案,殡仪馆的黑幕盒子里空荡荡地,来人都以为是个恶作剧。他们没有生气,可也开心不起来。

有的人已经提前哭起来。

可谁也不知如何安慰我。

记得电影里的那首诗吗,乌云和白云结婚我们欢呼着去捡他们撒下的喜糖

我前言不搭后语:

纯洁之死。

所有的死亡都是好的,我已然适应,也盘算好了如何享受它们。却从此,失去死亡,而被处以「永生」的极刑。

行刑之前,血亲捆我上砧板,这双被黑绸勒紧的眼孔,如七月绝望的枯井。

纯真的牧羊少年,他好心助我重见光明。

千篇一律的一张张脸,围成一万道密不透风的墙。

我是罪无可赦的最卑贱一个

仰望高高在上的买者。

「阿生……阿生……救我……」

牙齿冷颤不止。深谋远虑的父亲,昨夜下令拔掉了我的舌。一条舌:所有的语言与最后的一丝死亡。

「阿生……阿生……继续睡吧,我没事了……」

门被闷声推开,是王小小下班回来。他过来一把推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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