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陈传富说的:「若真要严管,警力、财力、监狱、舆论控制,哪一样不是费时费钱的。几粒春药就能解决的两脚动物,何必大费周章地管制呢。」
底层人以为的自由,不过是弄权者权衡后的放任而已,他们以为自己赢了,实则输得彻底。
这让我想起自己许多年前的学生时代,后排抽屉里的武侠小说,何尝不是老师对垫底学生的刻意放任,安静看书、或者调皮捣蛋,明智的掌权者都会选择前者。是的,虽然我博古通今,但迫于强制受教育的制度,我还是不得不跟一群吃奶小孩,同期上学。因为这种强制制度是进入现代文明之后的产物,所以我的学生时代经历屈指可数。但由于我的少年老成和极端的偏科,每一段都并不愉快。
「显着你了,就你懂的多,来来,你上来讲!」
「化学怎么回事?又考五分?」
「林复生,小畜仔,克死爹,没人养。」
那一位母亲,和父亲怀孕后私奔回到他老家,父亲的家人并不喜欢她这个西北高原下来的矮女人,从进门便没给过好脸色。彼时已经胀大肚子的她,为了不让维护自己的丈夫为难,每天勤恳干活,从初晓到夜深,直到临盆。距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的深夜,她突然疼痛难忍,豆大的汗珠雨一般地滚,丈夫连忙收拾东西,开车带她去医院。夜深路黑,在一处十字路口,丈夫因突然窜出的动物而失控方向,汽车撞向水泥石桩,两人昏迷过去。再次醒来时,医院里,男人去世,母亲捡回一条命,并生下一个可爱女儿。公婆见是女儿更是发怒,满街扬言是母亲克死了丈夫,并生了个讨债的孽种。后来在妹妹满周岁时,彼时轮回三岁的我阴差阳错被作为父亲的另一个孩子托付给母亲,老人见我眉眼极像过世的儿子,瞬间信以为真并高兴地开怀大笑,露出刺眼的金牙。
「快,叫爷爷奶奶。」
我却不肯张嘴,并转身向母亲说道:「妈妈,我听你的。」
母亲有一些吃惊,随即点点头。
我回过身:「我可以叫,但你们也要记住了,从今往后不许欺负她。」
老妇人挑唆道:「好孩子,那女的不是你妈妈,但我儿子可是你亲爸爸,而且她克死了你爸爸,你要恨她,知道吗?可不能管她叫妈。」
「是非不分、颠倒事实,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些老东西了,我再说一遍,如果想让我认你们,从今天开始,就不许再讲一句我母亲的不是,且要好好待她,不然我立刻就走。」我抬眼望向送我前来的中间人,白了他一眼,选得这是什么封建糟粕家庭,还不如去猪圈。
他两手一摊,表情无奈又透露出看热闹的笑。
两个老东西见状,为留住我这个光宗耀祖的宝贝大孙子,赶紧服软。「好好,爷爷奶奶不说了,再不说了。」
我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爷爷,奶奶。」
有了我,母亲的处境总算好过一些。后来我问她:「为什么不把父亲当年施暴的事情说出来呢,难不成你是真的爱他?」
她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撒谎:「我亲生母亲跟我讲的,她也是这样生下的我。」
热腾腾的燃气灶旁,母亲和我并排站着,她望着砂锅里炖的鸡汤,我则耐心等着答案。我并不关心她,而只是想弄清楚一些特殊人群的心理曲线。这似乎显得我冷血,但将来随着年岁的不断延长,你,在捧着这本书的读者,也会经历和明白这种冷血的。」
冷血,是一种懦弱者的自我保护机制,冷静、沉寂、不轻易起波澜,也意味着不容易被搅弄情绪、不易被操纵和控制,不会被利用和伤害。没有激烈的悲喜,像一辆永远稳定驾驶的汽车,几乎不会失控,所以最大限度安全。
「因为我别无他法,如果我不跟随他,你的妹妹就会成为野孩子,我也会沦为破鞋,到时人人都可能闯进我的房间,甚至是你妹妹的房间。」
所以她忍耐施暴者一家的恶,仅仅是为了自保。因为在她的认知和假设里,在这个家以外,还潜在着更庞大、无解的恶。
而可怖的是,一个人的认知和假设,往往是基于过往经历和经验决定的。
「他是第一个施暴者吗?」
母亲手里的汤匙掉落在地,雪白的陶瓷摔成大大小小的碎片。
「不是。」
「但他是第一个外地人。」
对她而言,跟他走,是她唯一逃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