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渐暗,只留下一束柔和的暖黄,静静笼罩着舞台中央。一个身着黑裙的长发女子怀抱大提琴,在光圈中坐下。周遭的喧哗仿佛被抽空,整个空间缓缓沉入一种近乎凝滞的静谧,像是世界主动退后,将这一刻全然交付予她与音乐。
她演奏的是一首名为“殇”的曲子。大提琴低沉响起,如寒雾漫过荒原,缓慢而凝重。每一个绵长的颤音,都像在尚未结痂的旧伤上轻轻揉按;每一次运弓柔弦,都扯动出胸腔深处淤青似的钝痛。那声音恍若月光从积云的裂缝间,又在最高处碎裂,化作将落未落的泪。旋律渐深,仿佛用琴弦崛出一座无声的坟墓,安放所有没来得及道别的黎明。
曲终时,余音并未立刻散去,而是悬浮在空气里,拉扯着每一寸沉默。场下无人动弹,四下只有呼吸与回忆交错。昏黄中,似乎每个人都在这场演奏里照见了自己难以逾越的伤痕。直到许久之后,掌声才迟疑地响起——不那么热烈,却带着一种共同历经痛楚之后的体恤于安慰。
光线朦胧处,玲玲的眼泪无声滑落,她是被旋律本身的哀伤所触动;而林子萱的泪则来的更加沉默,更加深重——对她而言,姜若生死毒,却偏偏也是她甘愿饮鸩止渴的解药。两种泪水,一样冰凉。
陶倩斜倚在吧台边,目光始终停在林子萱身上。那道孤绝的背影,像一堵透明的强,让人无法靠近。此刻的语言太过贫瘠,任何安慰都只会显得苍白。她只能静静站着,在灰暗于余音中,陪她一同沉默
望着林子萱的背影,一个念头在陶倩心底清晰起来:姜若生既然已经重回视野,她与这个长久消失的人,是到了该见面的时候了。她必须亲自去问个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缘由,能让一个从小一起长大、本性善良的女孩,决绝到不顾一切地转身离开,宁愿让所有深爱她的人,长久地陷在痛苦的泥沼里。陶倩绝不相信一个人会毫无征兆地变得冰冷无情。她更不能眼睁睁看着林子萱在无解的执念里,一步步滑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台上的演奏不知何时换了曲目,轻快的旋律像水流注入凝固的空气中,酒吧里沉闷的气氛渐渐松动,低语声和杯盏轻碰的声音重新浮现。陶倩敛起心神,缓步走向林子萱所在的卡座走去。一名侍应生安静地跟在她身后,托盘上稳稳立着四杯特调鸡尾酒——那是调酒师阿杰依照她的吩咐,为她们每人精心准备的。
每一杯酒,都仿佛映照着主人的灵魂。
林子萱面前是一杯经典的玛格丽特,龙舌兰的炽热沉在杯底,君度橙酒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甜,freshlysqueezed的青柠汁迸发出清冽的酸。杯口那圈盐霜是关键,第一口触碰,咸涩便与算甜交织,瞬间漫起一股名为“怀念”的滋味——恰如她那份裹着刺痛的美好回忆。
玲玲的那杯是内格罗尼,金酒的凛冽,金巴利的醇苦与甜美的柔润缠绵交织。初尝是明晰的辛烈与微苦,而后,一丝甘甜才缓缓浮现,如同将把“慢享生活”的哲学,揉进复杂又迷人的芳香里,教会味蕾在复杂的层次里学会等待与从容。
为关露准备的血腥玛丽最是鲜活热烈,伏特加的凌厉碰撞上番茄汁的饱满醇厚,柠檬的酸爽点缀其间,黑胡椒与Worcester酱则暗藏辛辣的后劲。各种滋味在杯中横冲直撞,毫不妥协,恰是她“浓烈个性”,要把所有的激情都尽情泼洒在生活画布里。
陶倩为自己点的是马天尼,澄澈的金酒与甘美的味美思达成了冷静的平衡,一颗橄榄沉入杯底,悄然增添一抹咸鲜的底蕴。入口清凉,口感锐利,如同她深藏于内的力量;那份一切尽在掌握的“掌控感”,随着酒液沉稳地滑入喉间,支撑起整个夜晚的秩序。
无需多言,陶倩与阿杰早已将各人的性情揉进了酒里——什么样的灵魂,便陪什么样的酒。酒液轻轻晃动之间,故事在杯底暗涌,心意也被悄然照透。
“这才刚开始呢。”关露笑着用肩膀撞了一下林子萱,眼尾漾出几分打趣的光,“玲玲今晚可是牟足劲要把你灌醉,你可得有点心里准备呀。”林子萱闻言,指尖轻轻叩了叩杯壁,像是对这场即将热闹起来的局,提前许下了一场酣畅的约定。
玲玲因车上关露对姜若生的诋毁,扔对她不加掩饰得冷淡。转过头,却对陶倩绽开明媚的笑容:“姐,我们要是真喝多了,不会让你为难吧?”
“洒洒水啦!”陶倩爽朗回应,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调侃提醒道:“不过,玲玲,你想灌醉子萱,恐怕没那么容易,她可是“千杯不倒”,你最好有心里准备,别最后“自讨苦吃”呦!
没人比陶倩更清楚,这几年林子萱咽下的大半都是酒。多少个无法入眠的夜,她是靠着酒精麻醉才勉强阖眼——这无声的习惯背后,是陶倩看在眼里却从不点破的过往。她语气里藏着一丝极轻的心疼,像落在杯沿的盐,瞬间化进酒里。
“我就喜欢挑战高难度!”玲玲眉梢一挑,带着点骄蛮的挑衅,目光灼灼地投向林子萱,“子萱姐,要是怕了,现在叫我一声好妹妹,我就饶你这一回,怎么样!”
林子萱闻言,轻轻挑起眉梢,嘴角勾起一抹慵懒又玩味的弧度。她迎上玲玲的灼热的目光,声线不高,却字字清晰:“乐意奉陪,决不投降。”话音稍顿,眼波流转间,那笑意更深了几分,“不过呀,你就算输了,也是我的好妹妹。”
林子萱心里明白,所谓的‘灌醉’,不过是玲玲笨拙又温热的方式,想哄着她暂时放下心事,松一松紧绷弦,这份心意,她怎会不懂呢?
“哎呀!你这话是犯规!“玲玲夸张地捂住心口,脸颊微红,嗔怪道:长这么一张妖艳招摇的脸,还偏说这么撩人的话。。。。。。我就都没有开始喝,人就先晕了。”
“那没办法,“林子萱端起酒杯,优雅的抿了一小口,目光依然锁在玲玲微红的脸上,轻飘飘的掷出三个字,“天生的。”
在一边的关露,被无声地晾在了这场默契的互动之外。看着她们旁若无人的亲昵交锋,一股酸涩的嫉妒攀上心头,混杂被刻意忽视的尴尬。她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攥着酒杯微微发白,脸上却强撑起一抹僵硬的浅笑,仿佛只是个无关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