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指尖在那份厚重的卷宗上点了点:“便是这些了?”
“回督主,寿宁侯府及其关联党羽,近五年来强占民田、纵奴行凶、贪墨织造银两、私放印子钱逼死人命等大小罪状七十八款,涉事人证一百三十七名,物证、账册、地契副本均已在此。顺天府衙前撞毙老妪一家之惨案相关证供、现场画押记录及侯府相关管事供词单独成册,在此。”
为首的档头恭敬回答,并将那份最厚的卷宗双手奉上。闻溪接过,入手沉甸甸的,能嗅到里面的血泪气息。
他略一翻检,确认关键无误,随即合上。“备马
,入宫面圣。”
——
乾清宫西暖阁。
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朱厚照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殿门,地上的狼藉已被内侍悄无声息地收拾干净,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帝王怒火的余温。
“陛下,闻溪求见。”王敬小心翼翼地通传。
“让他滚进来!”
闻溪低着头,快步进入殿内,直至御前五步处,撩袍跪倒,将手中沉重的卷宗高高举过头顶:“奴婢叩见陛下。东厂奉旨查探寿宁侯府一案,现有初步实证呈献御览,请陛下圣裁。”
朱厚照转过身,脸上怒容未消,目光如刀般刺向闻溪以及他手中那摞厚厚的卷宗。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死死盯着闻溪:“说!都给朕查出了什么!”
“是。”闻溪保持着举卷宗的姿势,声音清晰而冷静,开始条分缕析地陈述,每一句都如同冰冷的铁钉,锤入寿宁侯府的罪孽之中。“经东厂初步查实,寿宁侯张鹤龄、张延龄兄弟,凭借外戚身份,多年来横行无忌。”
“其一,侵夺民田。于京畿及直隶等地,以威逼、欺诈、强占等手段,共侵夺良田逾万亩,涉及农户三百余户。有地契副本、苦主联名血书及经手侯府管家画押供词为证。顺天府衙前撞毙之刘氏,其家五亩水田便是三年前被侯府以每亩一钱银强行夺去,其夫上诉无门,气病身亡。”
“其二,纵奴行凶。侯府家奴依仗主势,欺压乡里,致死人命不下十数条。去岁秋,侯府豪奴为争抢一猎户之女,将其父兄殴打成重伤,不治身亡。有苦主状纸、邻舍证言及涉事家奴供词为证。该猎户之女至今被囚于侯府别院。”
“其三,贪墨织造银两。于江宁织造采买御用绸缎时,以次充好,虚报价格,与织造局太监勾结,中饱私囊,初步核算贪墨数额已逾十万两。有往来账册副本、经手商人证词及部分尚未销毁的原始单据为证。”
“其四,私放印子钱。以重利盘剥京城商户百姓,逼得数户家破人亡。有借贷契约、苦主证词及侯府账房先生暗账为证。”
“其五……”
闻溪一条条说来,语气平铺直叙,却将寿宁侯府的肮脏与罪恶剥露得淋漓尽致。每一款罪名后,都跟着简练却无可辩驳的证据说明。
朱厚照的脸色从铁青逐渐变得煞白,不是因恐惧,而是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被蒙蔽的羞辱感。他听着那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的罪状,尤其是听到那老妪一家的惨剧竟只是侯府累累恶行中寻常的一件时,他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
这些,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在京城治下!而肇事者,是他母亲极力维护的亲弟弟,是他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