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仑中文网

榻前变（第2页）

“母后。”辛快步上前，依礼参拜，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切。

“我儿回来了。”王后抬手让他起身，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带着母亲的关切，“听闻你去了淇水散心，怎的脸色如此难看？可是受了风寒？”

“儿臣无碍。”辛无心寒暄，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母后，父王病体沉重，儿臣心中忧虑万分。只是……只是听闻近日皆是箕子王弟在榻前侍奉，甚至……隔绝内外，不知母后可曾近前探望？父王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他紧紧盯着母亲的眼睛，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丝肯定和支撑，希望母亲会和他一样，对箕子越俎代庖的行为感到警惕和不满。

然而，王后的反应却像一盆冰水，迎头浇下。

只见王后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竟带着几分……赞赏？

“箕子那孩子，确实是有心了。”王后的语气温和，却像一把钝刀割在辛的心上，“你父王病重这些时日，他衣不解带，亲尝汤药，事事躬亲，连太医都赞他孝心可嘉，侍奉周到。你父王昏沉间，偶尔清醒，见他在侧，神色也颇感欣慰。”

她顿了顿，目光略带一丝责备地看向辛：“倒是你，受儿，你父王病重，你身为嫡子，却不在榻前尽孝，反而外出游冶，也难怪你父王……唉……”

后面的话，辛已经听不清了。

他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逆流，冻结。

不是，我就出门去两天，这个世界给我干哪儿来了？！这还是王宫吗？！

爹不疼妈不爱，还都觉得那个庶兄比自己好？！

一股荒谬绝伦的、被全世界背叛的怒火和冰凉，猛地冲上了他的头顶。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那张依旧慈和却仿佛陌生了的面容。

父王病重，他被蒙在鼓里！好不容易赶回来，面对的却是箕子把持宫闱、步步紧逼！而现在，连自己的生母，竟然也在他面前夸赞那个可能正觊觎他位置的庶兄“孝心可嘉”？甚至还隐隐指责他未能尽孝？！

那他自己呢？他之前为了稳固地位所做的努力，他承受的那些屈辱和压力，在母后眼中，难道都比不上箕子这几日的“榻前侍奉”吗？

“母后！”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委屈，“您可知那箕子他……”

“辛儿！”王后蹙眉打断了他，语气带上了几分严厉，“不可妄加揣测，兄弟阋墙，乃家门大不幸！箕子尽心侍疾，其心可表，你莫要因一时意气，寒了兄弟之心，也……让你父王失望。”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道最终的判决，重重砸在辛的心上。

他死死地盯着王后，胸膛剧烈起伏，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明白了，在母后眼中，此刻“孝顺”、“和睦”的表象，远比背后可能存在的刀光剑影更重要。或者说，她或许根本未曾意识到，或者不愿去相信，那份“孝心”之下可能包藏的祸心。

辛猛地后退一步，不再看王后，只是深深地、几乎是踉跄地行了一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臣……告退。”

他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出大殿，阳光刺眼，他却只觉得周身冰冷。

父王病危，权柄旁落。

兄长被觊觎者拉拢。

生母被假象蒙蔽，倾向他人。

一瞬间，他仿佛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