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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朋友 下（第1页）

“鹤舒，明天就要集训了，多吃点。下午回去收拾收拾，妈妈带你去鹤城。”医务科办公室内，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坐在桌后，涂着淡红色口红，头发扎得很紧，看上去有些疲惫。

“妈妈，这是阿黎，”李鹤舒赶忙把还在门外的黎明明拉进来，“她来陪我一起吃午饭。”

女人看向穿着住院服、抱着食堂病号餐的黎明明：“好啊，你们坐吧。”

工作似乎很忙，她没有站起来，只继续在一旁办公。两个小不点在小茶几边坐下，一起吃起饭来。素烧瓠瓜、香菇白菜、豆腐炖蛋，黎明明的住院盒饭是最便宜的那档，一片清淡之色，和李鹤舒“妈妈牌”餐盒里菜色丰富的大鱼大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刚一拆盖，李鹤舒就无比自然地连夹数筷，把餐盒里的土豆炖牛排和可乐鸡翅分到黎明明面前。

“别客气，吃！”李鹤舒豪爽地往嘴里送了一大勺饭，腮帮鼓鼓囊囊，不忘鼓动起边上的黎明明，“吃哪儿补哪儿！”

黎明明没有推脱，用没受伤的左手艰难地扒起饭。

“你知道吗，阿黎，从小我就是同辈里最小的那个，还从来没当过姐姐呢，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小妹妹！我一看见你，就觉得我们能做好朋友。”吃着吃着，李鹤舒有些怅然，“下周一早上有场跆拳道比赛，所以这一周我都要在鹤城集训，不能找你玩了。你知道自己哪天出院吗？”

“姥姥说，下周一上午再做最后一次检查，午饭后我就能出院了。”黎明明回忆着。

李鹤舒高兴得一拍掌：“那好啊，我来接你出院吧！还好鹤城离得不算太远，我比完赛应该刚好能赶上。等我拿下冠军，给你带鹤城的粽子酥！”

“阿黎，是吧？骨科病房？”李鹤舒的妈妈冷不丁加入了对话，从黑框眼镜下看向黎明明的胳膊，“有没有父母陪护？”

她提问的语气让黎明明想起班上最严格的数学老师。

黎明明昂起头：“我有姥姥陪护。”

女人没再说什么，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重新回到满桌文件里去了。

两人吃完饭，李鹤舒向妈妈撒娇，争取到了最后陪黎明明回病房换敷料的时间。

医生拆开纱布，露出极其狰狞的缝合疤痕。黎明明难得乖乖地坐在病床上，半披着白色病号服，尽管疼痛让她有些晕头转向，她还是扬着脑袋，一副故作潇洒的神情。

李鹤舒在一旁一骨碌一骨碌地说着话，试图把黎明明的注意力从换药上转移。

“等你出院了，就别穿白色的衣服了。”李鹤舒绞尽脑汁地找着不同的话题，刚品评完疤痕的形状，又看向病房里白花花的一切，小大人似的下了结论，“你这么一小只，再在人群里穿白色，我就更找不着你了。我觉得你适合彩色的衣服，和我一样。”

换完药，也到了李鹤舒必须离开的时候。黎明明的脸色此刻已经苍白得像病床上的旧被单。李鹤舒咬了咬嘴唇，又从背带裤前的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到黎明明面前，语气从犹豫转为坚定：“给你，芒果牛奶棒棒糖。我没骗你哦，我是后来才发现还剩一根的——这次是真的最后一根！”

没等黎明明接下，李鹤舒忽然往前一靠，张开双臂，用力地、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受伤的胳膊，抱住了她。黎明明被芒果牛奶的甜味和暖烘烘的皂粉香扑了满怀。

这是她成为“杀猪婆家的野种”后，收到的第一个、来自“外人”的拥抱。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柳依一几乎每天都会带着杨阿姨做的卤菜跟姥姥一起来医院陪黎明明解闷。她们一起在医院里探险，每栋大楼都跑了个遍，在医护们的解释下，黎明明也终于知道了太平间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原本还想带柳依一去小花园看看，但“秘密基地”的称呼实在诱人，李鹤舒说出这四个字时的神色也总在她脑海挥之不去，她最终还是守住了这个秘密。

好在她的恢复顺利得惊人，周一查房，王医生特批她可以在午饭前提早出院，并满意地叮嘱道，只需要再过一周后来医院复查和拆线，她的胳膊就算是基本康复了。

黎明明套着件花花绿绿的旧T恤，独自坐在大厅，等着柳依一从不远处的厕所回来找她，等着姥姥在窗口办完最后的出院手续，也暗暗地等着李鹤舒和粽子酥。

李鹤舒会来吗？黎明明对她的承诺有些忐忑。在遇见李鹤舒前，邻居妹妹柳依一算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不止一次想告诉这个在她面前自认姐姐的女孩，其实她也从来没当过妹妹。

怎么对付嘲笑和孤立，她已经称得上游刃有余；可对交朋友这件事，她却一点也不熟练。

对年纪不大的她们来说，七天的时间已经足够漫长，漫长到能够覆盖上很多崭新的记忆；而半天的相遇又是那么短暂，短暂到小花园里的那个上午好像只是一场没睡醒的梦。

柳依一终于回来了，但黎明明立刻注意到她的神情有异：“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明明姐姐。”柳依一稚嫩的小脸上写满了愤怒，结结巴巴、一五一十地把她在医务科走廊听见的一切复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