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运针,她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肌肉的剧烈痉挛和那狂乱如奔马、又时而骤停的恐怖脉象。毒性来势汹汹,几乎要彻底摧毁他的心脉!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她也顾不上擦拭。所有的心神都凝聚在指尖,与那夺命的毒性争夺着时间。
林婉卿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地看着苏晚施针,看着凌烨痛苦的模样,手中的丝帕被绞得紧紧的,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恐惧,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苏晚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凌烨狂乱的脉搏才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呕血渐渐止住,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那么骇人。他无力地靠坐在亲兵身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雪,仿佛虚脱了一般。
苏晚拔出最后一根银针,自己也几乎虚脱,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旁边的柱子才稳住身形,大口喘息着。
帐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浓重的血腥味。
军医此时才匆匆赶来,看到帐内情形,也是吓得不轻,连忙上前诊视。
“……毒性猛烈反噬,伤及心脉本源……若非……若非苏姑娘施救及时,恐怕……”老军医检查后,声音颤抖,后怕不已。
林婉卿闻言,猛地看向苏晚,那目光极其复杂,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拿出绣帕,小心翼翼地替凌烨擦拭唇边的血迹,动作轻柔无比。
凌烨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虚弱的空茫,过了片刻,才逐渐聚焦。他首先看到的是近在咫尺、一脸忧惧的林婉卿,目光微微柔和了一瞬,随即又移开,落在了不远处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的苏晚身上。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残留的痛苦,还有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形容的情绪。方才虽痛苦欲死,但他并非完全失去意识,能模糊感觉到那双稳定而急切的手,和那份将他从鬼门关强行拉回的力量。
“……又是你。”他开口,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却不再有之前的暴戾和怀疑。
苏晚垂下眼帘,低声道:“将军洪福齐天,民女只是尽了本分。”
凌烨沉默地看着她,看了许久,才缓缓闭上眼,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至极:“……都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烨哥哥,我留下照顾你……”林婉卿急忙道。
“不必。”凌烨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婉卿,你也一路劳顿,回去歇着吧。”
林婉卿咬了咬唇,眼中掠过一丝委屈,但最终还是柔顺地点头:“是,婉卿告退。烨哥哥你千万保重。”她行礼后,深深看了苏晚一眼,才转身离去。
苏晚也行礼准备退下。
“你,”凌烨却忽然又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声音低哑,“……留下。”
苏晚脚步一顿。
“守在帐外。”凌烨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依赖,“……若有不适,即刻进来。”
“……是。”苏晚低声应道,心情复杂地退到帐外。
亲兵和军医也陆续退了出来,帐内只剩下凌烨一人。
苏晚站在帐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他极力压抑的微弱咳嗽声,看着自己指尖尚未完全干涸的、属于他的血迹,心中五味杂陈。
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抢救,那生死一线的依赖,似乎将他们之间那根脆弱的线又稍稍拉紧了一些。他留下了她,这是一种无声的信任,或许也是他潜意识里对那能缓解他痛苦的力量的渴望。
然而,林婉卿回归带来的变数,私自出营留下的隐患,还有那块不知下落的“赤焰萝”……所有的危机都并未解除,反而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她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色,只觉得前路依旧迷雾重重,而他们两人,如同被困在荆棘丛中的伤兽,彼此依靠,却又可能被彼此的尖刺所伤。
帐内,凌烨缓缓睁开眼,看着帐顶,目光空洞而疲惫。指尖无意识地捻动,仿佛还残留着那一丝短暂的、能将他从无边痛苦中拉回的微弱温度。
毒已入心。
不只是身,更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