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言一出,不但身后的一行人吓了个面如土色,连牢里靠墙坐着的人也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内狱那群人害怕是因为,此时牢里那个就是最早招供说西獠俘虏形迹可疑的。
这可真是他们查案不严妄下决断了,眼下若是陛下追究起来,内狱上下谁都难脱干系。
靳羽柯偏还一副闲散模样,手指勾着铁链上一个个圆环,不紧不慢道:“装无辜可晚了,现在招供孤还能饶你宫外的家人一命,等孤亲自查出来,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牢里的人却在这时冷静下来了,微佝偻着的身体愈发朝角落里的黑暗缩去。
“陛下这话说晚了,草民的九族……俱已不在人世。”
“还是您的父亲亲自赐死的呢。”
她话音未落已自己笑了起来,笑完了又开始咳嗽,靳羽柯盯着她脸上的神情,突然猛地一抓手中的铁链“不好,快开牢门!”
“晚了哈哈哈哈哈…姓靳的你们等着!都给我等着…外面想要你们命的人还多着呢…你活不下去了……”
内狱的狱卒原本就站在后面,等他们听见皇帝喊话挤进来开门的时候,里面那人已经歪倒在地上,眼看是断了气了。
靳羽柯冷着一张脸环视内狱众人一圈,对方能把毒带进宫里,要躲过内狱搜身还不是轻而易举,然而这更能说明,这皇宫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满是漏洞。
牢里那人甫一开口,常遂安立刻瞪大了双眼,视线紧咬着那人,一瞬间想通了很多。
他想起那日一片混乱中,在场的宫人和西獠那贼奴一并被控制,原是都下了狱了的,却不料那贼奴还未如何用刑便一口应下罪行,连毒物来源都说得头头是道,才让他一时疏忽了对其他宫人的审问。
西獠的贼奴一招完内狱就停了其他人的刑,旁的宫人都一脸劫后余生的后怕之色,唯有这人,虽面有惧色,却自从入了内狱便冷静无比,还提供了不少线索给他们。
他那时关心则乱,审出案情便把内狱一干人忘在脑后,若是他当时多注意一下,及时发现不对将那人严刑拷打,也许早就把这一条暗线连根拔起。
如今却是迟了,这人只是枚弃子罢了,背后之人已经得手,必然早就逃得无影无踪,此刻再想追查,恐怕难如登天。
都怨他如此愚钝!
靳羽柯不知道常遂安在想什么,只是皱了皱眉,心下叹了口气。
他其实也不知道那毒到底是什么,只是推测对方如果有意陷害西獠的王子,应该也会用那边的毒药,顺口说来诈一下对方罢了。
不料这人竟有如此觉悟,原本看她构陷脱身的行为还以为是个贪生怕死的,结果竟然是个死士。
如今她认罪自裁,往后几乎是无从查起。
啧。
靳羽轲面上不显,心底却咋舌不止。
这时从门外跑过来一个小狱卒,因脚步不稳,到近前时还踉跄了一下,挨了典狱长一巴掌才战战兢兢道:“大人、陛下恕罪,门外来了个年轻太医,说……说有重要线索,要呈报陛下。”
“事……事关,陛下遇刺一案。”
典狱长一听,立马一个头两个大,偷拿眼角余光瞥着站在人群之中的皇帝。
靳羽轲迎着一室人自以为隐秘的目光,笑了。
“怎么唱戏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个赛个的有礼貌。”
听说皇帝苏醒后就去内狱提审相关犯人,林沅在太医院急得团团转,最后一狠心一跺脚,低喝一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管了!”就急忙跑去内狱。
内狱阴暗潮湿,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叫人觉得鬼气森森。且林沅入宫不久,来这种阴私地方自是第一回。
心下几番害怕,但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又在心底给自己壮胆。
我这是行义举、救人命,古往今来多少志怪故事,从没有好人没好报的道理!
及至面圣,是在一间宽敞明亮大屋,正当中一张大桌,桌后一把红木大椅,墙上一幅大字匾额题着“决狱断刑,铁笔御命”四字,两边各一只肃容的猛兽,林沅依稀看着,左边是头下山虎,却是身披鳞甲,口衔宝珠;右边那物形似豺狼,尖耳利齿,却也是浑身鳞片,见之不似凡物。
匾额下大椅上端坐着一个年轻人,身量纤纤,像是个压不住威势的,然而林沅见了他飞快跪倒在地,根本无暇多思,更不敢多瞧上一眼。
林沅跪在地上,脸对着地,恭恭敬敬道:“陛下恕罪,这原不是微臣一介太医该置喙之事,只是事涉弑君大罪,兹事体大,故微臣斗胆上言——冉质子他,或许并非真凶啊!”
靳羽轲坐在上首,看不清下面跪着人的神色,但听他声音洪亮,想是有些真凭实据,于是一挑眉峰,道:“哦?你有何凭据,说来听听。”
林沅:“那日陛下突生急症,宫人寻我等前去医治,却不知为何拖延了许久,是冉质子抱着昏迷的陛下跑去了太医院,我等才能及时为陛下医治。若是真凶,定不会如此尽心为陛下奔波,此乃其一。
“其二,我等惭愧,忝为太医,竟不能及时诊出陛下病症因由,幸得冉质子提前将陛下所用茶水沾于巾帕之上,携带在身。我等藉此才查出陛下乃是身中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