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熟悉的清透琉璃色,靠得这样近了,靳羽柯才意识到,这身体的身高其实略高于对方,只是原主总在气势上输得一塌糊涂,才让他潜意识里总以为矮人家半头。
后背靠在雕花隔扇门凸起的浮雕与隔心上,靳羽柯挣了挣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没用多少力气,纤细的手腕晃了晃,被松开了一点儿,仍是被箍着的,四面八方都逃不了。
他突然笑了,浅浅的一个笑挂在嘴边上,冉重钧想问他到底想做什么,话未出口就被抢了先,靳羽柯看着他,笑着问道:“你想回去吗。”
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突然一紧,靳羽柯吃痛地下意识挣了一下,没挣动,腕子还被扭了一下。
接着那只手腕就被松开了,靳羽柯抬起手凑到身前,另一只手托住被捏红了的手腕,转了转,被吊着的那只手脱了力,像骷髅的爪子一样晃了晃。
“你哥哥,亲大哥,私下送文书说可以让你做人质。他连那三座城都不要了,只为换一个互市通关的和约。”
靳羽柯嘴边的话滚了一遍又一遍,他想说我可以找人送你回去,我们可以结盟,如果你的哪个哥哥想对你不利的话至少我能护你周全,你那些哥哥加一块都敌不过大梁。何况你父亲应该还是爱你的,你还有家,你还有地方可以回去。
但这些话他一句都说不出来,这里面每一句都是真的,合起来却那么像个谎言,他只要说了其中一句剩下的就能自己流出来了,但他把这番话在舌尖上滚了不知道多少回,最终还是把大实话给吐了出来。
冉重钧定在了那,眼前只有那节手腕在晃,细得他一把能捏断的,一截儿包着皮的骨头。
过了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对面人在说什么,但是耳朵听进去了,脑子却反应不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他哥,他说他哥怎么了?
冉重钧愣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是我让他这么干的。”
“我告诉他,如果我守不住城,就当我已经死了。”
他的语气过于平铺直叙了,就好像正在谈论的不是他的命运,而仅仅只是一个既定的事实。
靳羽柯看着冉重钧自从听到那句话之后就变得落寞无神的双眼,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被阴影笼罩的两湾浅浅的蓝,看不到半点失望或是意外之类的情绪。
只是整个人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连那头张扬逆立的长卷发都好像耷拉了下来。
他这幅样子,让人很难不幻视成一只被雨打湿的小狗,湿淋淋委屈屈地缩在避雨的角落里,耳朵跟尾巴都丧气地垂着,还要低着头,生怕被人看到这幅狼狈的模样。
靳羽柯低头凑近他的脸,那双一向水光潋滟的琉璃眸子真叫人担心他下一刻就会哭出来。
鬼使神差一般,他伸出双臂环住眼前人的脊背,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你还活着呢。”
靳羽柯低下头,凑近冉重钧的耳边轻声道:“你的命是我救的,现在是我告诉你,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还要把你平平安安地送回去。”
不要像我一样,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连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都不知道。
明明你还有地方可以回去啊。
冉重钧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眼,像是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发出一声疑惑的“唔”。
“你不生气吗?”
他偏过头看向靳羽柯的方向,小皇帝似乎在真情实感地替他感到悲伤。
“你本打算用我的命换西獠称臣的吧。”
揽着他的怀抱突然紧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一声冷硬的“没错。”
靳羽柯主动松开了他,再抬眼时神情已经恢复了如水的沉静,丝毫看不出方才温柔安抚的模样。
“你哥哥给我惹了大麻烦。”
“他还跟我的臣子私下联系,完全绕过了我的耳目。”
“他害得大梁辛辛苦苦打赢的仗像个笑话。”
他一句一句平静地说出这些,即使他本不是大梁的小皇帝,此时也觉得心头有股郁结的火气。
“但是”,话锋一转,他问面前的人“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守城之将,失守获罪,自有西獠的律法等你;如果你在大军压境时及时脱身,大梁的军队必不可能有机会俘虏你。”
“想利用你的人是我,选择放弃你的人、让我不得如愿的人是你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