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正殿内,姬鹤扬学一旁的宫人乖巧侍立在殿门一侧,大殿古朴厚重、几无美饰,四下唯几盏铜灯引人瞩目,在这晴天白日下也不甚显眼。
她低眉顺眼,对殿内景色并无好奇探看之意,不似第一次出入此等地方,旁边的宫人见之,眼底隐约透出来几分赞许。
宫闱内院许久不见生面孔,眼前这位美人若一时得了陛下青睐,未必不会是下一位主子。
宫里的差人俱是人精,见姬鹤扬行事谨慎有礼,不似张狂性子,隐隐对迎来一位新主子暗含期许,看她的眼神也不免更和善几分。
纱幔轻舞,着明黄锦袍的皇帝踏入殿来,一室宫人无声跪下,又随着皇帝的一个挥手整齐地退出殿内。最末出去的一人在殿外抬起头,无意地瞥向姬鹤扬一眼,接着伸手将殿门关起,只留下一室静谧。
只余下两人的正殿越发显得肃穆而庄重,靳羽柯静静看着跪在墙边的人,青绿衣衫不似莲池中远观时的鲜亮,变成寻常的、沉肃而无趣的青色,身后的鞋履露出一角,已变了皂色,愈发衬得她整个人与大殿浑然一体。
靳羽柯缓缓道:“孤记得自你入宫并未请先生教习,那莲花小调与编舞,却是何人教给你的?”
姬鹤扬瞳孔骤缩,恭谨应道:“皆是卑职在外演唱时所学,不曾有宫人教习。”
靳羽柯“哦?”了一声,“那你便将这《采莲赋》中‘菊泽未反’一段,唱给孤听听。”
姬鹤扬咬牙,心思电转,回忆这唱词所出,竟一时回想不得,只得道:“回陛下,民女不过粗通文墨,捡了几句咏莲诗拼成一支,却不明其中真意,更不知后面还有何妙词了。”
“既有心媚上,挑了孤最爱的荷花共舞,何不知这几句原是出自一支,不过去了中间的美人词?”
说这话时靳羽柯手里正把玩着一枚茶宠,紫砂烧的一只小狗,被他拿起又放下。
跪伏时头颅深深低下,身躯凝成一个扭曲的姿势,姬鹤扬敛目凝神,不答一话,只是跪得更为谦卑。
此刻性命交关,多说多错,她既不知,便不该言。
“莲池一舞,天女散花,你只凭自己也能演成。”
若不是收足了劲儿,百十斤重的练家子真要借这个力,冉重钧就算伤口无碍,肩膀也会留下淤青。
“你既然没打算藏着掖着,孤是不是也该直言不讳,直接问你背后乃何人指使?”
姬鹤扬跪在地上,低着头,嘴角微弯:“陛下果真敏锐。”
“陛下不如再猜猜,我那‘幕后主使’,有何目的?”
靳羽柯两根指尖捏着茶宠的小尾巴把它拎起来,丢到茶盘里拿茶水泡着:“猜不到。”
“反正你不是来取孤性命的,你自己有什么企图,直说就是。”
她自己有什么企图?
姬鹤扬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小皇帝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叫她一时不知该回什么好。
“如果我的所图就是入宫为妃,陛下欲待我何?”
靳羽柯听闻此话,放过那只小狗,抬眼看她:“那便到习武场做个女武官去。”
“武官?哼、哈哈哈哈……”
姬鹤扬听了先是不可置信,接着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的停不下来:
“陛下是觉得我行止不端、入不得后宫吗?”
“还是因为,我碰了不该碰的人?”
“……你!”
“是卑职逾越了。”姬鹤扬顺从地附身下拜,“陛下金口玉言,卑职便不多打扰,这就上差去也。”
“慢着。”靳羽柯叫住她,露出个得趣的笑来。
“告诉你那师父,前头几句出自《招魂》,乃是忠臣诉怨之诗,他若有何冤屈,自来找我。”
姬鹤扬愣住,片刻挤出个笑来,“卑职谨遵圣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