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所有不合时宜的心思都仅仅是因为一个背影。
片刻之后,琴音止歇,动荡的风声在瞬息之间归于平静,悬在半空中的尘土与枝叶就那样笔直地坠下来,连一点儿浪花都生不出来。
像一潭枯井中的无波死水。
衡弃春收回手,一双冷目环视一周,随即锁定在巷尾的一颗巨树之后,唤:“谭承义。”
“躲在那里做什么?”
楼厌眉心跳了一下,单手握住貔貅的两只爪子防止小东西受惊再抓伤自己,随后抬眼,顺着衡弃春注视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形容枯槁的人正站在那里。
很瘦,皮肉之下便是突兀的骨头,宽大的袍服坠在最外面,像给骷髅架子穿了一件衣服。
就连那双眼睛——
眼下的皮肤乌青泛黑,一双浊目无意识地睁着,瞳孔之中毫无光泽,等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他眨动一下。
像死人的眼睛。
“师尊……”
楼厌上前一步,想问你怎么知道那是谭承义,但话一开口就住了嘴。
因为他看清楚了。
浓烈的妖气正从谭承义的发顶盘旋腾升。
他身后的那棵古树开始一片一片地蜷缩枯萎,从靠近他的枝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宛若正在遭逢一场浩劫天灾。
那股妖气难以遮掩,与谭王氏身上的如出一辙,是一种隐约可闻的河腥气。
楼厌生生怔在了原地。
他还记得衡弃春说谭王氏不是妖的事,嘴唇挪噎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追问,“难道这都还不是妖吗……”
“谁告诉你他是妖。”熟悉的回答再一次响起,楼厌却浑身一凛,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举目望去。
这句话并不是衡弃春说的。
——虚生子正盘腿坐在那棵枯萎的古树之上,道袍盘踞,浮尘轻扫,饶有意味地看着他们。
“咻咻咻!!”
貔貅幼崽还记得自己是因为这个臭道士才痛失两滴珍贵的兽血,当即狂骂起来,被楼厌手忙手乱地按回怀里。
“老道士!”楼厌说话也没好听多少,仰着脖子问他,“你又搞什么把戏!”
虚生子不答,有一下没一下地挥动手中浮尘,两下过后忽然一顿,直直地将那柄浮尘抛掷在地,滚到谭承义脚边。
他眯眼看着衡弃春与楼厌二人,感叹一声:“真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快就从无情阵里出来了。”
“里正。”虚生子下令,“杀了这两个外来客。”
谭承义并没有做出回应,只有那双无神的眼睛眨动了一下,妖气难以抑制地从他的身体里腾升而起。
疾风再次鼓动,先前枯败的树叶凝成尖针,笔直地朝着他们刺过来。
原来竟是蓄了一记暗杀。
电光火石之间,楼厌抬手掐诀,金色火焰像一条蜿蜒的火舌,将扑面而来的针叶吞噬成尘土。
衡弃春见状只好拨动无弦琴,用琴音挡开那些灰尘,厉声道,“楼厌,冷静一点!”
楼厌野性难驯,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学会“冷静”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将快被吓哭了的貔貅幼崽抓到自己的后背上,维持着一个躬身的姿势,尖锐的犬齿从口腔里探出来,抵在下唇上,在烈日下泛着寒光。
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