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每次登台演出时他都会背过身调弦,老麦不可避免地与他对视。
他的帽子压得很低,还戴了口罩,几乎看不清模样,但会冲着老麦抬起下巴,眼睛在帽沿下眨一下,亮得不可思议。
老麦相信纪羽的眼睛不会对他说谎,纪羽是全心全意喜欢这个乐队的,他不比任何人少站上舞台的欲望。
此刻光亮从纪羽眼中一闪而过,他看着极其抵触这个话题,脸绷得很紧:“那不是我的贝斯。”
他抬手一拍桌子:“是他做了一把和我一模一样的贝斯!”
他用的力气不小,水杯被震倒,茶水淌了满桌。贺思钧拎着椅子两边把手把纪羽端到一边,叫人进来清理。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老麦指缝夹着烟嘴搓捻,语调缓慢:“一模一样的贝斯。”
“我认得出来,”纪羽盯着在桌面不断扩大的水渍,“那天我去了现场,我看着你们上台了。”
聚光灯外,尽是一片黑,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舞台,一声扫弦,灯光顿时绚丽,璀璨得人睁不开眼。
主屏幕跳出乐队的名字,台下便接连响起喊声,纪羽站在那些喊声中,却一个字音节也发不出。
有人在震耳欲聋的鼓点中向他搭话:“哥们,你铁粉啊,和承风的贝斯手打扮得真像!”
怎么会像呢?
当然像了。
从看不清五官的装扮到贝壳绿的贝斯,哪都是一样的。
视线和声音也在那一刻彻底扭曲。
“他完全顶替我了,他都没有和你们练习过。”
纪羽手指交叠着扭在一起,用力到留下了红印,他确实看着无助、茫然、落寞。老麦的怒火去了一半,再说不出指责的话来。
“也不是完全……”
“粉丝还说阿雀终于长高了。”
“……”老麦不由自主安慰道:“那是他们没见过你的脸,只能靠打扮认。”
从承风组建以来,所有演出纪羽都坚持密不透风的装扮,起初收到的评价都是骂他装逼无止境,后来夸他酷的人倒是更多了。
如果纪羽愿意在舞台上露脸,承风收到的声浪恐怕会多出三倍不止。不过承风不屑于这份关注,纪羽也从未有过露脸的打算。
纪羽原以为乐迷是通过风格、技法和演奏的习惯来辨认他,却不想自己本人在台下就成了赝品。
但他哪能怪任何人呢?
是他纪羽,是阿雀,在乐队直播节目的决赛时错过最佳上台时机,是那个仿照他的人挽救了承风,也挽救了他的声誉。
他怎么能不感恩戴恩,反而却怨忿他顶替了自己的位置,迁怒其他人毫无意识地接受了这狸猫太子呢?
这一切纵然要怪很多人,但最该怪罪最该被指责的,也是他自己。
“对不起。”纪羽意识到自己的过错,必须向老麦道歉。
“那天我应该早点赶过去,至少提前和你们联系,没能登场打乱安排,事后也没有给你们解释,还一直躲着你们,都是我的错。”
老麦的烟扔了又拿,拿了又放,心里不是滋味。
对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吵吵闹闹追责任,又为点什么呢,看着纪羽站在国旗下检讨似的道歉认错,似乎也不是他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