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起了夜雾。
红绫若焰,荡开洇湿的白烟,在沉沉的黑夜之中宛如一轮不灭的火枪。
蜃妖修为不低,却不擅武斗,被一介孩儿打得节节败退。
混天绫看似柔软如披帛,每一击竟如落下一道惊雷,那道稚嫩的身影如离弦之箭,陡然靠近的皎白面庞,翩翩若仙,下手却一下赛一下的狠厉。
蜃妖在笞打下慌不择路,眼见着哪吒靠近,迅速求饶起来:“你别打了!我认栽还不行吗?!我乃蜃妖,多得是迷惑人的法子,说不准你还用得——”
哪吒眼尾高扬,眸光一厉,手中的金辉转瞬一落。
且不说他与鹓初挚友之谊,无需这等下作的术法,这等污蔑他,还惹得他心火久久难灭的妖邪必然当诛!
璀然金光下,蜃妖被重重地“轰”在了海面上,砸开一道道翻涌的黑浪。
浪起的格外宽,仿佛横贯半个天。
鹓初只看到那黑浪乌压压地朝自己压过来,要将她卷入恐怖的海龙卷之中。
下一刹,一抹灼目的鲜红色迅捷拉长,劈开了这道浪。
卷着残余的劲道,将潮水掀回了海中。
只留下了淅淅沥沥的、如雨滴般的水珠,却没落到鹓初的身上。
鹓初仰着头,见红绫如披风般温柔地落在了她的头顶,全无方才弑妖时的凌厉。
哪吒飘浮在她的身前,后背挡住了冰凉的水珠。
他面上还沾着水珠,滑落时愈显皮肤剔透,粉面朱唇,黑衣浸湿了不显,乌黑的发丝却湿漉漉地垂下。
腰间的芥子袋一闪,那只大贝被摔落在地面,双壳张开,露出其间瑰丽的瓷白色,哪怕是夜间都能窥见其粼粼的光泽。
散发着稀世珍宝的辉光。
鹓初的注意力却未有半分被它挪走,只是注视着眼前的男孩。
“你……”哪吒紧盯着鹓初,胸腹起伏,也不知是因战斗还是因情绪,抿起了唇,“你为什么盯着它看?”
他问的当然不是这只贝壳的尸体。
哪吒从海中上浮,本想鹓初见此赠礼必能忽略今日相看的不愉,可当他隔着海面,却望见了她怔然无措地望着一只妖邪。
鹓初从未用那般眼神看过旁人。
这件事一下子扯动了他的神经,烧灼了他的理智,甚至蔓延出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他们不才是最要好的朋友吗?
“它……”鹓初对上哪吒的眼神,看似平静,却仿佛压抑着浓重的情绪,明灭的火光落在他的面庞上,带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可她自己的心绪都还乱得可以。
鹓初一想到刚刚看到的少年模样,耳廓发热,看似诚实地说:“它变成了人形想迷惑我。”
说话说一半。
毕竟她至今不知,那只蜃妖究竟是故意模仿了哪吒的模样幻化,还是以身为镜照出了她心中的喜爱之人。
若是后者,鹓初感觉自己简直道德有瑕,人性泯灭。
她能理直气壮地承认她喜欢哪吒,但那并不是男女意义上的喜欢,单纯是……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朋友、憧憬对象。
会不会蜃妖是故意欺诈于她?那句“你看到了谁?”只是个乱她心神的幌子?
很有可能!
哪吒眼睁睁地看着鹓初神色变化几次,虽都不算明显,但在他如此近的注视之下,一切都被放大数倍。
她的情绪几番起伏,比海面的波浪还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