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又怎么会知道,与相州隔黄河而望的冀州压阵河边的时候,一道不知道从何处扫来的剑光将河面劈开了一条通道,在这如有天助的奇景中,飞快过河的宋家军兵至相州州城之下,破开了尉迟迥留在身后的防备屏障。
戚寻抱着剑和宋缺遥遥对视。
她依然身着冬日的那件麻布灰袍,手中抱着金虹剑。
和氏璧残存的灵光笼罩在她的剑上指尖,以及一双眼睛里的浓雾深处,但她行游至今依然没想起来自己到底是谁,也就自然不知道那个领军的将军是什么人。
她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如今更进一层的剑术和她这操纵水浪的本事,能让她做出这种举动,也能让她淤积在经脉之中的真元再行疏导出去一部分。
她也应该出这一剑。
在看到那片黑红二色的浪潮朝着相州州城卷去的时候,戚寻收回了手,消失在了林
木之间。
宋缺皱着眉头朝着戚寻消失的方向看去。
他直觉那不是一个正常的状态。
他虽然跟戚寻相处的时日算不上特别多,却也看得出来她其实有点喜欢讲究排场的毛病,可今日他见到的戚寻却好像完全不在意自己像是个身怀异能的乞丐流民一般,很有一种落魄之相。
但他如今既然统兵,便绝不能毫无顾忌地掉头朝着那个地方追出去。
他不能,狄飞惊也不能。
黄河一过,相州已下,他们之后便要面临继续往西推进的重要计划,这不是一个可以凭靠先前的神兵天降而快速达成的目标。
在他们身上背负的不只是希望,还有不知道多少人的命数。
所以他们只能将找到戚寻的任务交托了出去。
但要找到这个一剑斩江河的姑娘可不容易。
又或者说,谁又能抓住一阵风呢?
倒是偶尔也有人跑到她的面前来,被她越发踏足天人合一之境的气场给吸引了过来,但也因为她的状态没能跟她说上两句话。
有个才到中年胡子却白了的家伙,在见到她只感慨了一句“姑娘高义,难怪有此等造化”,便转头走了,戚寻听到有人叫他宁道奇。
还有个长得像花岗岩一样的家伙最讨厌,他说她吃了他们门派的东西,以后就得算是圣极宗的人,所以道心种魔之法他也不必再负责看守了,让她跟之前夺走的魔相宗和老君观中的天魔策残页放在一处收好。
戚寻提着剑把他按着打了一顿,很严肃地纠正了他的一个说法。
她虽然现在有点不正常,但并不影响她这个人还是很尊师重道的,所以她还记得自己出自神水宫。
但是等向雨田问她神水宫到底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她又答不上来了。
她看着对方那张被打成了调色盘的脸,慢吞吞地从向雨田的手里将道心种魔宝典给接了过去。
后来又有个漂亮的和尚找上了她,给她送了一双鞋子,说是当做回礼。
可她觉得这好像没什么必要,她如今的轻功越发称得上登峰造极,甚至有种乘奔御风之感,那件质量不太好的麻衣斗篷被冷风吹开了个口子,她的鞋子都还是好好的。
但漂亮和尚说他是自己的朋友,朋友的礼物还是得收的。
这是戚寻混在流民中学会的做人规矩。
……
在她第六次按照老规矩点下了那个延长副本时间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有点饿了。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经历的第二个冬季,这会儿在南方的小山村里也下起了雪。
大约是宋家军或者说是唐军的战线在此时已经推进到了洛阳一带,双线作战的俚僚军在安隆的帮助下,联手独尊堡攻破西梁,南方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声音,便让这些暂时不必忧心战祸的村民得以享受一个安定的新年。
改元大业的新年号往往也伴随着免去赋税,这便让这些农家也有了些余粮。
戚寻坐在山坡上,看着前方晚霞之中依然在零落的飞雪。
飞雪之下是一条山道,山道间一个穿着灰旧衣衫的小姑娘抱着那份多出来的口粮朝着她奔了过来。
她已经持续这样的行动七天了。
小姑娘不知道她的身份,她只是以一个最为朴实的孩子表达对一个看起来有点落魄的大人的同情,把最近稍微有些节余的口粮送到了戚寻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