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看,他们倒不像帝妃,反而像寻常夫妻。这个念头划过脑海,容棠顿时觉得自己犯傻了,连忙撇开思绪,再度闭上了眼。
半梦半醒之间,她忽然觉得有人俯身下来,气息落在面上,有些痒。她下意识偏了偏头想躲开那湿热的触碰,却被人松松地握住了手腕。
他凑到她耳边,语气含笑,声音低低的:“昨晚你是不是悄悄从朕手上拿走了什么东西?”
容棠意识迷蒙,下意识否认,却听得他轻笑一声,另一只手轻揉了下她的脸颊,带着些玩笑的口吻,似真似假地道:“你以为朕睡着了便不知晓吗?贵妃既如此大胆,便罚你今晚念那故事给朕听。”
一听这话,容棠瞬间清醒了过来。她艰难地睁开眼,正对上萧凛玩味的眼神。他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这一回记住了吧?可莫要像上回那般让朕白白生了半日闷气。”
一想到那桩事,容棠便不想再经历那种郁闷了,便点了点头:“臣妾记住了。”
她缩在衾被里,只露出一张素净的脸,长发披散着,眼底尚残存着几分未曾睡醒的茫然,那双潋滟的眸子看向他时,显得格外无辜又纯真。萧凛喉头轻微一动,有些留恋地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颊,随即再度低下头去,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一触即离。
容棠一怔,却见萧凛已经转身离开。寝殿内重归寂静,然而她面颊上那一抹温热的触感却仿佛挥之不去。
她顷刻间心又乱了几分,索性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间,借着那股睡意再度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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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尚宫局的人前来禀报一月后的圣寿节之事。
大燕的圣寿节即皇太后的寿辰,必然是要热闹操办一番的。一应流程步骤宫中皆有规制,容棠倒也不需太过费心,只要亲自审一审内廷女官呈上的名册,选定寿宴上的歌舞、饮食、陈设与器具便是。
她听女官说起这歌舞献艺之事,便翻看了下去岁的单子,问了几句太后的喜好,心中有了数。太后年纪大了,一向喜欢热闹喜庆的曲目,又因她一心礼佛,更不喜奢靡浮华之风。明日她会去宫内的教坊观看伶人们的表演,再从中遴选出最赏心悦目的。
尚宫局的人走后,容棠舒展了一下身体,兴致勃勃道:“今日晴光正好,我们在御花园里逛一逛吧,整日闷在宫里,只觉得腿脚都酸了。”
岚月留守宫中,烟
雨和飞雪应声,便带着一众内侍,陪着容棠离开长乐宫,慢悠悠地散着步。
容棠走了许久,才在一处亭子里略坐着歇息。她四下打量着,发觉她们已经走到了御花园西侧靠近内苑最西角的地方。此处人迹罕至,只偶尔有行色匆匆的宫人经过。
她坐了片刻,向远处看去,依稀瞧见那边也有几座宫苑,便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飞雪道:“娘娘,那边素来是供宫中太妃们居住的。历来,无子嗣的妃嫔会被遣送去皇陵,而有所出的则会被新帝加封为太妃,供养在宫中。”
容棠神色微微一顿:“如今那里有人吗?”
飞雪迟疑片刻,低声道:“有。”
一旦提及这个话题,在宫中服侍多年的飞雪深谙内情,便不敢再多言了,然而容棠却已了然于胸。先帝的妃嫔、又有所出的,自然只会有一人。
萧凛的生母,胡氏。
容棠沉默许久,问道:“飞雪,你见过那位胡太妃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飞雪摇头:“太妃自先帝驾崩后便终日待在西北角的瑞安宫,几乎足不出户,也不见人。奴婢从未见过她,只是听宫中其他人偶尔说过,说太妃时常会旧疾发作,精神失常,在殿内哭喊摔打,以至于宫女内侍们都战战兢兢,生怕不小心便惹得她发病。”
容棠遥遥看向西北角,心中很是唏嘘。她虽不了解那些的过往,却知道胡氏当年生产时因胎位不正而难产,吃尽了苦头。可谁也想不到,为先帝产下唯一皇子的胡氏原本该有风光的恩宠,却莫名其妙变得神智失常,疯疯癫癫,以至于被先帝厌弃贬斥,几乎等同发配冷宫,至今没能得到太后的尊位。
其中内情她不了解,但身为女子,容棠却本能地有些怜惜胡氏,叹惋于这位未曾谋面的长辈。女子生产之事九死一生,胡氏当年痛了一日一夜,险些一尸两命,可以说是交付出了半条命才生下了萧凛,即便她对萧凛没有养恩,但生恩也是不可否认的,更遑论怀胎十月要遭多少罪。
容棠有些走神。她想起在家中时,父亲曾心有余悸地提起,母亲当年有孕时也是百般不适,不仅胃口全无,什么也吃不下,还手足浮肿,彻夜难眠,生产时也是痛楚不已。彼时他伫立房外,只觉得心惊肉跳,发誓绝不能让妻子再受一回这样的折磨。
若说先帝在时,胡氏是因不得欢心才被冷落,那么萧凛登基后,为何依旧对生母如此冷漠?容棠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秘辛,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道:“回宫吧。”
晚间,萧凛果然如约而至。两人用罢晚膳后,容棠想起他清晨时说过的话,便趁着他去沐浴,将话本拿了出来,沿着他看到的那页继续看了下去。
等萧凛带着一身湿意回到内寝时,便见容棠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那部《还魂异闻录》,显然已经沉湎其中了。他淡淡一笑,开口道:“看来贵妃也很喜欢这个故事。”
容棠方才看得入神,情不自禁又开始放空自己,想起了前世的事情,正沉浸在那种百味杂陈的心绪之中时,不防听见萧凛的声音,微微一惊,抬头看向他。
对这个故事,她又何止是喜欢?
容棠敛神,把书倒扣在膝上,掀开纱帐,便于萧凛俯身坐进来。床帐之内,两人相对而坐,有种别样的温馨。
帐内一片安静。半晌,萧凛抬眸看她,道:“为何一言不发?”
他微微拉长了嗓音,取笑道:“莫不是又忘了晨起答应朕的话?”
容棠连忙摇头:“怎会?臣妾记得清楚。”
“既如此,”萧凛懒懒地向后一靠,“那便念吧。”
容棠迟疑着问道:“恕臣妾多嘴问一句,陛下这几日难以安枕吗?是不是想用此法入眠?”否则怎会这么有闲情逸致,一定要她念故事给他听?
萧凛有些意外,说道:“朕这几日睡得甚好,并没有不寐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