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凝眸一看,微怔了怔,随着步伐一点点接近,他也看清了那座亭子的全貌,年少时的回忆如拨云见日般浮现在了眼前。那些卯入申出、勤学苦读的时候,那些被师傅嘉奖的时候恍然间,竟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的目光柔软了下来,颔首:“记得。”
容棠领着他来到那根刻了他诗作的亭柱前。萧凛仔细一看,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这是朕生平写出的第一首诗,当时得到了父皇和师傅的夸奖,不过如今看来还是颇为稚嫩单薄。”
他笑了笑道:“这样的诗竟堂而皇之刻在御花园中,朕看了都觉得羞愧了。”
容棠闻言果然也弯了弯唇角,却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着那诗作下方的地方道:“陛下请看此处。”
萧凛微愕,便俯身凑过去,辨认出那里刻着的是一簇歪歪扭扭的竹叶,不由得一头雾水:“这是何人所刻?朕从未见过。”
容棠抿了抿唇,轻声道:“陛下,前些日子,臣妾曾亲眼目睹太妃娘娘手执刻刀,将此处本已斑驳模糊的印记重新刻印清晰。因此,臣妾想,原本的竹叶应当也是太妃娘娘所刻。”
萧凛身形顿住,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容棠对着他的目光,肯定地点了点头,又道:“这首诗所写的正是竹,而陛下又最喜竹。想来太妃娘娘便是借此印记,流露她心中所想的。”
她觉得自己的推断合情合理,谁
知萧凛却摇了摇头,声音微微沙哑:“不仅仅是这两个缘故。”
“什么?”容棠惊讶地看向他。
他唇角微露苦笑,低声道:“朕的名和表字……与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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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原谅
“这座亭子名叫霜筠亭,”萧凛指着那匾额道,“筠,竹皮之美质也。”【1】
“前朝曾有文人作《霜筠亭》一诗,意在吟咏竹之品格。而这亭子四周又恰好皆是竹林,因此便择定了这个名字。”
萧凛说着,似是勾起了什么回忆,缓缓念道:“解箨新篁不自持,婵娟已有岁寒姿。要看凛凛霜前意,须待秋深纷落时。”【2】
容棠听见其中一个熟悉的字,眼眸一动,看向他,果见他微微点头道:“那个‘凛’字,便是朕的名。这首诗亦是朕很喜欢的,刻在亭柱上的诗便可算作是其仿作,乃是朕初学声律之启蒙时的尝试。”
“正因如此,陛下的这首诗才会被镌刻在这座亭子中吗?”她问道。
萧凛颔首。
“陛下的名讳原来与这首诗有关。”容棠回想着他吟诵的字句,又看了眼那青碧的竹林,仿佛看见了秋霜凛冽时依旧傲然而立的竹子。
“朕亦很喜欢竹,否则也不会兴致勃勃写下这首诗,”萧凛抬手抚触着那字迹,缓缓下移,最后落在那丛竹叶处,眸光渐渐变得怔忡,“你说,这竹叶是母妃所刻?”
他再度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显然内心惊异非常,容棠见状,便将当日自己所见所闻一一说了,末了道:“因而臣妾大胆猜测,这竹是否与陛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太妃既然刻下此竹,便是在借此而想念陛下,又因看见这印记斑驳不清,才重新刻之。”
萧凛垂眸,面上泛起挣扎与犹疑,最后再度握住容棠的手,说道:“随朕去一个地方。”
他步伐急切,连步辇也顾不上坐,幸而走得不太远。
容棠抬头看见“永华宫”三字的匾额,心下恍然。
宫门缓缓洞开,萧凛牵着她的手快步走进,带着她穿过前殿、甬道、回廊,来到了后院。
“棠棠,你瞧。”他忽然开口。
容棠没留意他的称呼,只是定定看向后院墙根处那一大片随风摇摆的竹丛。永华宫内的其他树木花草都有些荒芜,可唯独这片竹子屹立不倒,虽然有的竹叶泛起了枯黄的色泽,但竹竿依然挺立,蔓延出阔大的绿影。
“朕出生那年,永华宫的这片竹林生长得深浓茂盛,青翠欲滴。日光透过竹叶落下斑驳倒影,随风轻摇。母妃便为朕取乳名唤作‘筠儿’。”他的语气蓦地变得怀念起来,好似透过眼前看到了当年的情形。
筠……容棠默念着那个名字,记忆里好像有另一道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她轻声道:“这么看来,陛下当真与竹有不解之缘。”
萧凛盯着这片竹林,许久才道:“朕年幼时,时常在此玩乐。每逢此时,太妃便会笑吟吟陪伴在侧,柔声嘱咐,生怕朕一个不小心跌伤。若朕乏了,她便会从袖中取出手帕替朕拭汗,再命宫人捧上茶水和点心。”
容棠敏锐地察觉到他此处所说的是“太妃”,应当便是已故的卓太妃了。她默了默,本能地想启唇问一句,却又有些踌躇。
萧凛淡淡笑了笑道:“棠棠是不是想问,朕的母妃呢?”
容棠没有否认,低低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