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一个女人最强烈的愤懑,比所谓的情爱来得还要直接许多。
其后,她才稍稍将目光转移到了周媜珠身边的帝王身上。
十年前在洛阳初见,彼时他是刚刚立下显赫战功、一扬国威的年轻将军,兄长代宗皇帝召见他,抚其背而盛赞。
是时有好事者皆传言曰,其人有王侯贵胄之气,前途不可估量。
她也是不知听谁说了一嘴,她和他年龄相仿,他又挺拔俊逸,胜过洛阳八百所谓才俊、纨袴膏粱,便也禁不住动了心思,在洛阳城最繁盛的酒楼会仙楼里私下召见了他。
一别十年,如今他贵为帝皇,坐拥天下,四海共主,他锋芒毕露,霸业已成,又可曾记得那个他辜负了十年的女人?
他还是有几分怀念她的吧,若非怀念,他又何至于花费那样大的力气将她不远千里接回来?
双双曾于洛阳许鸳盟,若非时运造化弄人,今时今日何至于此?
她眼底的情愫变得意味不明起来,俯身再拜周媜珠:
“妾张氏拜见娘娘,还未再贺娘娘有孕之喜,是妾失礼。”
她只称她为娘娘,至于是什么娘娘,那也未说。
皇后是娘娘,贵妃淑妃昭仪婕妤那也是娘娘。
望着周媜珠发顶的凤冠,她心头又莫名生起一种令她自己都感到恐怖的诅咒,她真希望那凤冠狠狠地从她头上坠下来,坠在周媜珠的肚子上,把她的肚子给砸出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来。
周家的姐妹都下贱,都该这样!周媜珠如此,周婈珠更该如此!
可惜,那只是她的一个梦。
那凤冠始终没有坠下来,它仍然完好无损地戴在那女人的发间,那女人温和端庄地笑了笑,仪态没有半分不妥。
她谢过她的祝贺,请她入席坐下,为她好不容易重回故土接风洗尘。
媜珠刚刚忍不住以袖掩唇,偷偷尝了一颗那阿月混子果,倒觉得的确有些新鲜,眼神不禁又飘到了那金盘上。
周奉疆取来几颗,一颗一颗剥好了壳继续塞到她手里。
台下那些龟昌国使臣们又说了什么,媜珠没细听,只是一颗一颗接连吃了数颗阿月混子。
及宴酣时,龟昌国使臣之首再度离席,举杯向皇帝祝寿,说愿献龟昌王女及美女数十人侍奉陛下,但请大魏皇帝陛下笑纳。
此言一出,适才还颇有些丝竹之乐与人声交谈的殿内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不闻一丝声响。
媜珠这回也听清楚了,面上的微笑顿了一顿,但转瞬即便恢复如初,未留下一丝破绽。
她知道这一刻肯定有许多人或是打量或是好奇试探的目光悄悄流转到她的脸上,他们想要看到她不快,看到她恼怒,看到她露出任何本不该露出的表情。
包括周奉疆可能也在看她。
而她绝不会让他们如愿。
不过是番邦小国献个美女而已,这种事情简直小得不值一提,并不足为怪。
甚至于,他们要是不向皇帝进献美女,这才算奇怪呢。
唯独这回却让殿内宗亲、臣僚们安静下来,眼底暗暗流露出几分打探之色。
这一次,这些女人,皇帝会不会破例收下呢?
——除了皇后之外,他还从未有过其他的女人,也从不会收受这些底下人献来的美女。
令龟昌使臣感到惊喜的是,大魏皇帝收下了。
而且,他收下这些美女时的神情竟然还很和悦,他很高兴。
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很快便叫他们的喜色被横扫一空:
“朕治下臣民,侍奉朕与皇后本为应当。今皇后有孕辛苦,难有悦色,正好可使异域伶人等为皇后献舞乐,使朕皇后心悦。——把这些伶人送到内司省去,叫她们排练歌舞去吧。皇后没见过多少西域歌舞,兴许会喜欢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将目光柔柔地流连在媜珠的脸上。
媜珠心中冷笑。
老畜生,自己好色还把由头朝我身上推。
等你四五十岁时候真被掏空了身子一命呜呼了,我一滴泪都不会给你掉的。
又及宴毕,远道而来的使臣们前往宣室殿内与皇帝和三省官员们议边疆政事,张玉令缓缓呼出一口气,也跟着他们一道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