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呢,会老去、会离开她;丈夫么……她也总不能一直拿他当她父亲那样受他的照顾。
想想梦中自己仿若还和他有过一个前世因缘,她也曾是李家的儿媳,李家的周太子妃、周皇后,初嫁到李家时,虽然李伯骧也帮她在家里立过威、撑过腰,但后来种种,都是她靠着自己的付出,勤勤恳恳操持内外琐事,博得了家里家外众人的信服。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梦里的那个她,远比现在的她做得要好多了,甚至就在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之后,她也做了很多。
李伯骧在家里是个正常人,是个温和有耐心的好丈夫、好父亲,但是在外头脾气就不怎么样,臣下们有一句话说得不中听、叫他不高兴了,他动辄呵斥惩戒他们,一点也不肯收敛。
于是媜珠便在后宅后宫所赋予她的职责之外,还能主动调和他和臣下们的矛盾,为了国政民生事向他进言,将一些他不爱听的话委婉地再说给他听。
想到这些,媜珠又有些伤怀,想想自己如今做了这么久的皇后,顶多称得上是中规中矩不出大错,远没有梦里的那个周皇后要更出色些。
往后,她该多改进自己一些的。明明她可以做的更好。
这天晚上她忙到夜深时才洗漱更衣了准备歇下,周奉疆已在榻上等了她许久。
她或许更没有察觉到自今夜始,周奉疆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变了味了,简直像是在看一只养得白白胖胖能端上桌的肉兔,满心盘算着该怎样将她吃干抹净。
媜珠坐在榻上,宫娥们过来拉上了帷帐,悄然退下,媜珠还在低头抹着手腕上几丝没有擦拭均匀的蔷薇露珍珠粉膏,身上是馥馥幽香,芬芳如蜜,冰肌玉骨清无汗,雪肤花貌胜婵娟。
应当又是赵太后寻人给她调制的各种美肤养容的秘制香膏玉露,各种琉璃的白瓷的瓶瓶罐罐堆满了她半个梳妆台,别说媜珠不大乐意一个个去涂了,就连周奉疆见了都叹为观止。
哪日他得罪了赵太后,她遣人神不知鬼不觉混一瓶砒霜进来毒死他,恐怕他都查不出来。
不过他喜欢她身上的香气。这世上的香,单一种香气拎出来都是俗的,在他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都是俗香。玫瑰俗,蔷薇俗,牡丹俗,就连什么清竹傲菊,都是俗的。
只有这香气涂抹在她的身上,沁到她的骨肉里,从她身子里散发出来的,才是令人沉醉、欲罢不能的。
这是一只香喷喷的肉兔。
媜珠心里揣着自己的心事,对他并不怎么热络,以至于到了榻上,这冷冷淡淡寒如霜雪般的姿态,颇叫周奉疆觉得她是欲擒故纵。
皇帝撩起媜珠垂下的一缕发丝,缠绕在自己指尖把玩,媜珠懒得去管,蹙着眉头看向他,夫妻二人在床帷之内闲话私事。
她问他:“你有没有觉得,其实……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皇后?和你所说的前世嫁给你的周媜珠相比,现在的我做得并不怎么好。”
周奉疆有些愣住,实在是做了那个梦之后,随着时日渐远,梦中的内容他越来越淡忘,连自己亲爹李嶂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哪还记得那么多细致的事情?
他只问她:“好端端地,怎么想得起问这些事?”
媜珠猫儿一般趴在他肩头,神情有些低迷:“我想起来,如果梦中的一切当真真真切切地发生过,我真的不止一次嫁给过你,那梦里的我比如今的我做的好多了,会孝顺公婆、养育儿女、抚育家中弟妹,不需要别人帮着我,我一个人也能理好家里家外大小琐事,我还会……”
他不由发笑:“怎么,你想把我的生母和谢秉清姊妹几个请进宫里来?给自己找个婆婆伺候,找小叔子小姑子们去服侍?戎儿一个还不够你照顾的。”
媜珠嗔怒起来:“你总是这样,我想和你说两句正经的话,你就这样敷衍糊弄我!”
周奉疆的神色当即严肃了一些,正色道:
“从前的周皇后是个好皇后,如今的赵皇后怎么就不算好皇后了?朕的赵皇后饱读诗书,才藻艳逸,兰姿蕙质,是国朝女子的典范。皇后孝顺婆母,悉心侍奉皇太后,为朕尽孝分忧,还千辛万苦地为朕诞育子嗣,是国之功臣。赵皇后待下和善宽容,体恤宫人,阖宫上下内监宫女们莫不蒙受皇后的恩德。赵皇后又对宗亲们关怀备至,恩赏大度……”
他能说出一连串称赞她德行的话来,还这样一本正经、慎重其事的样子,媜珠心下当然是好受的。
她仍有疑虑:“我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吗?”
周奉疆一手抚着她薄薄的背,宠溺地看着她:“当然,媜媜是这世上最好的,不论你做什么,你都做的最好。我真三生有幸能得到你在自己身边,与我共享这九州大好山河。”
媜珠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仍然客套客套地表示了一番谦虚:
“那我就没有一点做得不好的地方吗?”
周奉疆的笑意缓缓敛去,看着她的眼神沉肃起来,幽深得像一口古井,
“自然有,而且还不少。不过是这阵子朕顾忌你有孕和产后虚弱,所以才不忍训斥你而已。”
媜珠僵住:“……妾、妾做错什么了?”
他拍拍媜珠的脸,“去榻上跪着,朕一桩桩一件件慢慢告诉你。”
先时,媜珠还真的被他这个架势唬住了,下意识顺从了他的吩咐,愣愣地从他身上爬起来,跪坐在锦被上。心砰砰跳个不停,不知道周奉疆这是要对她发什么脾气。
——他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她还要拿枕头下藏着的那块护心镜去砸他的头。
见媜珠顺服,周奉疆这会儿终于图穷匕见了,一面抽开自己寝衣的系带,一面又对她说,
“趴下,把腰塌下去……别说话,别问为什么,乖,哥哥马上就来告诉你,你的错都在哪里……”
媜珠瞥见那一处杀气腾腾、凶相毕露的昂然屹立,脑海中蓦然反应过来了。
还不等周奉疆拽着她的脚踝将她拖过来,她伸手探向圆枕下摸出了一物掩在身后,周奉疆自然看见了那是什么,动作一顿,眯起了眼睛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