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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窥棋局（第1页）

暮色四合，军用车悄然滑入唐公馆，如一粒石子坠入深潭，漾开无声的涟漪。

车门启，唐山海先行踏出。西装挺括，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是久困暗处留下的印记，脊背却依旧笔直如松。他回身，掌心向上递出，是一个无声而郑重的契约。

一只玉手轻落他掌心。郭走丢借力站稳，藕荷色旗袍裹住初绽的风华，青丝挽髻，每一步都踩在分寸的边缘。

她挽住他微屈的手臂。他侧首，目光沉静如深水：“准备好了吗？唐太太。”话音仅容彼此听闻，敛起眼底温存，唯有临渊的审慎。

她指尖在他臂弯极轻地一扣，像一次确认，一次交托：“有你在，自然。”

这细微的牵绊，是仆人眼里的缱绻，也是落入二楼帘后那道锐利视线中，待解的密码。厅内水晶灯倾泻着虚假的暖意，照不散沉积已久的威压。

唐父端坐主位，深色褂衫，不执报刊，只静观他们走入。他本身就是一柄藏在鞘中的尺，目光先量过儿子，再落于郭走丢周身，丈量着“英烈遗孤”这名号下，究竟有几两沉甸甸的真实。

“父亲。”唐山海微微躬身。

“伯父。”郭走丢跟着轻声唤道，声线轻柔，姿态谦卑。

唐父鼻腔里逸出一声“嗯”。

“回来就好。”他语速平缓，“你母亲在里头，一直念着。”

四字“回来就好”，在生死劫波后，重若千钧。

唐母闻声而出。绛紫旗袍，珍珠项链，妆容是精心算计过的得体。她面上喜色盈盈，眼底的评估却已将郭走丢从衣饰到神态，瞬息勘验完毕。

“山海！可算盼到了！”她拉住儿子的手，眼圈微红，真假难辨，又转向郭走丢，“这就是走丢罢？真是标致人儿，郭团长……唉，苦命的孩子，往后这儿就是你家。”

热络话语与轻拍手背的亲昵，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让郭走丢如立聚光灯下，细微的破绽都无所遁形。

寒暄的茶尚未温，唐蓬莱自楼梯步下。军装束出冷硬的肩线，领章与袖口以金线精绣饰纹，肩章上的三颗将星折射出冷芒，眉目间是与弟弟相似的轮廓，却淬着更深的寒锋。他与唐山海目光一触即分，兄弟间的默契与忧思尽在不言，随即，那鹰隼般的视线便毫无缓冲地锁住了郭走丢。

“大哥。”唐山海点头。

“蓬莱大哥。”郭走丢依着礼数称呼。

唐蓬莱唇边牵起一丝淡至无痕的弧度：“路上辛苦。走丢，欢迎。”

语气平和，眸中审视却似利刃，欲剥开她层层伪装，直刺内核。郭走丢面上从容，但袖下指尖不自觉扣着绢帕。

他未多客套，转向唐山海：“山海，书房坐坐？父亲新得了茶。”言辞关切，实为不容推拒的传召。

唐山海颔首，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色，便随唐蓬莱登楼。

书房门合，隔绝出一方冰冷的天地。红木凝重，兵书满壁，空气里弥漫着未燃尽的雪茄与无声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