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雨势渐歇,只剩下檐角滴答的残响。天光透过窗棂,朦胧地照亮屋内。郭走丢几乎一夜未眠,她早早起身,先悄声去主屋看了一眼唐山海。
他仍在昏睡,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些。她探了探他的额头,略有低烧,但在可接受范围内。她默默替他掖好被角,动作间不可避免地带起自己肋下的刺痛,让她轻轻吸了口凉气。
她转身欲去准备早饭和汤药,却听见隔壁置物间传来极力细微的啜泣声。郭走丢脚步一顿,轻叹一声,还是走了过去,抬手轻敲了敲门。
门内哭声骤停,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徐碧城带着浓重鼻音的回答:“请……请进。”
郭走丢推开门,只见徐碧城早已醒来,正拥着被子蜷坐在床角,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脸上泪痕未干,像一只被暴雨摧残过,无家可归的雀鸟。听到动静,她受惊般猛地转过头,看到是郭走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地抓紧了被角。
“李小姐……”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
“感觉好些了吗?”郭走丢走过去,语调平和,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放在床头的小几上。粥熬得烂烂的,什么也没加,最适合受惊又虚弱的人。
徐碧城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滚落:“我……我还是很怕……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来?我会不会连累你们……山海他……他伤得那么重……”她语无伦次,恐惧和自责几乎将她淹没。
“暂时应该不会。”郭走丢在床边坐下,递给她一块干净的手帕,“这里很隐蔽,昨天又下着大雨,痕迹不容易追踪。你先安心住下,把身体养好,等风头过去再想办法。”
她的声音冷静而笃定,带着一种能让人稍稍安心的力量。徐碧城接过手帕,却没有擦眼泪,只是紧紧攥在手里,指尖泛白,低着头啜泣:“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太没用,暴露了行踪,又执意去那个联络点……山海也不会为了救我伤成这样……”
手帕被攥出褶子,她停了两秒:“我总是拖累你们……”
郭走丢沉默地看着她。徐碧城的恐惧和自责是真实的,这份柔弱无措,这种全然依赖的姿态,确实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尤其是唐山海那种习惯了掌控和负责的男人。
她忽然有些理解,甚至能模糊勾勒出他们之前那段扮演夫妻的潜伏岁月里,唐山海是如何一次次为徐碧城的失误善后,如何在这种全然的依赖和崇拜中,或许真的生出过几分怜惜乃至……情愫。
“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自责也无济于事。”郭走丢压下心头那点连自己都尚未厘清的微妙不适,伸手拍了拍徐碧城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他现在需要静养,你也需要稳住情绪。先把身体养好,安全最重要。”
徐碧城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她,那双曾被陈深形容为“小鹿般”的眼睛此刻红肿不堪,里面盛满了无助和一种小心翼翼的探究:“李小姐,你……你和山海……你们……”
她似乎鼓足了勇气想问什么,关于他们的关系,关于为何她会在这里,关于昨夜那惊人的默契,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郭走丢立刻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语。她和唐山海对外是“夫妻”,昨夜她又那般熟练地为他处理枪伤,镇定地安排一切,徐碧城有所猜测再正常不过。
“我们很好。”郭走丢打断她,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逾越的界限感,“唐先生救过我的命,我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你现在是安全的,这就够了。其他的,不必多想。”
她巧妙地模糊了重点,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将话题拉回现实,随后,她站起身,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粥快凉了,趁热吃吧。”
不等徐碧城回答,她便转身出了房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靠在冰凉的门板上,轻轻吁了口气,才感觉胸腔里那股莫名的滞涩感缓和了些。
面对徐碧城,总让她有一种奇怪的压力,仿佛自己无意间闯入了某个本不属于自己的故事,窃取了某种不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她摇摇头,甩开这荒谬又无用的念头。眼下危机四伏,岂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她定了定神,先去厨房看了看给唐山海煎着的药,然后又盛了一碗粥,走向主屋。
推开门,却发现唐山海已经醒了。他正试图靠着自己坐起来,但每动一下,肩头的伤口都让他脸色白上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