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这个!”郭走丢抚掌,立刻铺开红纸,凝神提笔。她写字时神态专注,背脊挺直,手腕悬空,落笔沉稳有力,一手魏碑写得筋骨分明,大气磅礴。
“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横批:“吉祥如意”。
孙大娘由衷赞叹:“这字写得,真精神!”
明台也吹了声口哨:“行啊郭记者,深藏不露!这字比你那剪纸强多了!”
唐山海静立一旁凝视。窗棂影子在她脸上一格一格移动,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笔尖,心弦微动,难以言喻的欣赏与骄傲悄然滋生。
“确实极妙。”他低声附和,目光未曾移开。
郭走丢被夸得得意,嘴角翘起,却偏要强作淡然:“随便写写,应个景罢了。还是碧城想的对子意头好。”
徐碧城望着那苍劲字迹与吉祥寓意,眼中漾开真切笑意。
就在这时,杜师傅接回了侄子孙二。孙二是个二十出头的憨厚小伙,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穿着粗布棉袄,提着个旧包袱,见到一屋子人有些拘谨,但笑容朴实,挨个鞠躬问好:“大娘,叔,各位先生小姐,俺叫孙二,打乡下来,给您们添麻烦了!”声音洪亮,带着泥土般的爽直。
“哎哟,可算到了!快进来歇歇脚!”孙大娘欢喜地拉过他:“这位是明少爷,来送年货的。”
孙二看着明台一身光鲜呢子大衣,有些手足无措,憨憨一笑:“明少爷好!”
明台见他憨态可掬,也笑了,随手抓了把水果糖塞他手里:“孙二兄弟,拿着甜嘴儿!”
孙二看着手里花花绿绿的糖纸,受宠若惊,连连道谢,黝黑的脸庞泛起红晕。
傍晚,孙大娘张罗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小小的医馆里点起了红烛,贴上了春联和窗花,济世堂从未如此热闹过。
八人围坐一桌,气氛热烈。杜师傅作为长辈,说了几句吉祥话。孙二是个爽快性子,虽然起初拘谨,但几杯黄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说着乡下的趣事,逗得大家直乐。明台最是活跃,插科打诨,妙语连珠,和孙二也能聊上几句,丝毫没有少爷架子。
唐山海话不多,但举止得体周全。他会适时地给杜师傅和孙大娘布菜,也会不动声色将郭走丢喜欢的菜挪近。郭走丢心里暖暖的,偶尔与他对视一眼,又迅速分开,彼此眼底都有着心照不宣的暖流。
明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趁着举杯敬酒的间隙,凑到郭走丢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还说没事?眼神都快拉丝了。郭走丢同志,你这伪装工作可不到位啊,需不需要我这个老战友给你培训培训?”
郭走丢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面上却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明少爷,喝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明台吃痛,龇牙咧嘴地缩回脚,引得孙二好奇地问:“明少爷,咋啦?凳子硌屁股?”
“没事没事,”明台讪笑,“这凳子……有钉儿!”他哀怨的眼神投向郭走丢。
唐山海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端起酒杯,淡淡地抿了一口,目光掠过郭走丢微红的耳廓,眼神深邃难辨。他自然看出明台与郭走丢关系亲近,那种无拘的嬉笑怒骂,是他与她之间尚未有的熟稔,心底掠过一丝难以言明的苦涩。
饭后,明台起身告辞,他还有别的任务。
“走了走了,提前预祝各位新年发财,平安康健!”他挥挥手,利落穿戴好,行至门口,又回头对郭走丢眨眨眼,无声做口型:“小心‘中毒’。”
郭走丢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无奈地摆了摆手。
送走明台,医馆复归宁静。徐碧城帮着孙大娘收拾碗筷,孙二抢着干粗重活计。杜师傅饮了几杯,面露倦色,先去歇了。唐山海与郭走丢立于廊下,望远处零星星芒绽于夜空。
“明台他……就是嘴贫,人不坏。”郭走丢低声解释。
“嗯。”唐山海声线低沉,“他很关心你。”
郭走丢侧首看他,廊下灯笼柔光映照他侧脸,让他冷硬的轮廓显得柔和了许多,她辨不明他此刻心绪。
“我和他只是同志和朋友。”郭走丢眉眼带笑,话锋骤转,“况且,他早有未婚妻了。”
“嗯。”唐山海面色缓和,唇角忍不住轻轻扬起,“我知道。”
远处,零星爆竹声起落,预示着新的一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