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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十岁的躯壳四十岁的魂（第1页）

冰冷，刺骨的冰冷。

然后是窒息，肺部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榨干最后一丝空气。

文彬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胡乱挥舞，试图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预想中河水的包裹和下沉并没有持续，取而代之的，是身体撞击在硬物上的疼痛和一阵天旋地转的摇晃。

“我靠！文彬你小子他妈大半夜发什么疯？！还让不让人睡了！”

一声带着浓重睡意和极度不耐烦的怒骂，如同炸雷般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臭烘烘的枕头精准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文彬的挣扎戛然而止。

他茫然地坐起身，环顾西周。

不是冰冷的河底，也不是医院的病房。

映入眼帘的，是斑驳脱落、泛着霉点的墙壁，悬挂在房间中央、散发着昏黄光线的低瓦数灯泡，以及……上下铺的铁架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脚臭味和廉价烟草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复杂气味。

这是……哪里？

他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洗得领口都有些松弛的白色旧背心，下身是一条蓝色的化纤料子工装裤。在外的胳膊，虽然不算粗壮，却皮肤紧致，充满了年轻的力量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有胡茬，没有松弛的皮肤，没有深重的眼袋和皱纹。

他猛地掀开身上那床散发着异味、颜色可疑的薄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铺。他的动作惊动了对面下铺另一个蒙头大睡的人，那人嘟囔着翻了个身，继续发出鼾声。

文彬踉跄着，凭借着一丝模糊的本能记忆，冲出了这间拥挤不堪的宿舍房间。门外是同样昏暗的走廊，水房的方向传来滴答的水声。他冲进水房，扑到那个布满黄色污渍、裂了几道纹路的陶瓷洗手池前，猛地抬起头，看向墙上那面同样模糊不清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俊朗、却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脸。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的轮廓清晰而。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因为刚刚的惊吓而显得有些苍白。头发浓密乌黑，虽然睡得有些乱糟糟，却充满了生机。

这是他！

是他二十岁时的脸！

是那个刚刚通过培训考核，成为京师一家西星级酒店——华威酒店康乐部桑拿酒水实习吧员时的脸！

“不……不可能……”文彬伸出颤抖的手，触摸着镜子里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指尖传来的，是冰冷的镜面触感，以及……自己年轻皮肤温热的、真实的反馈。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指修长，掌心虽然有些薄茧，却远非前世那双因长期劳作而粗糙不堪、布满裂口的手。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剧烈的疼痛感清晰地传来，告诉他这不是梦。

不是梦！

那跳河……那冰冷的河水……那窒息的痛苦……难道是梦？

不，那太真实了。中年失业的绝望，妻子的冷眼，儿子的叛逆，兼职的辛劳，借酒浇愁的麻木，还有坠河瞬间那撕心裂肺的不甘……每一种感觉，都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绝不可能是梦！

那么……现在是……

他猛地转身，冲回那间令他窒息的宿舍。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疯狂地在自己刚才睡的下铺枕头边、床脚下摸索着。终于，他在一堆杂物下面，摸到了一个硬皮的小本子，和一块早就停产的、塑料壳的电子表。

电子表屏幕上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2000-08-25，AM04:17**。

旁边那本硬皮本，封面印着几个褪色的字——**《华威酒店员工手册》**。

2000年……8月25日……

文彬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手里的员工手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重生了。

他真的重生了！从2023年那个失意的冬天，回到了二十三年前，他二十岁，人生刚刚起步的时刻！

巨大的震惊、茫然、狂喜、恐惧……种种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坝。他双腿一软，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失声痛哭出来。

老天爷……不，不管是什么存在……竟然真的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喂，文彬？你他妈没事吧？”刚才用枕头砸他的那个上铺室友，探出半个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文彬，语气带着几分疑惑和残留的不满，“大半夜的，鬼上身啊？又是叫又是闹的。”

文彬抬起头，看向那张年轻却带着社会油滑气的脸——王强，和他同一批进来的实习吧员，前世就喜欢占小便宜，嘴巴也不太干净。

若是前世二十岁的文彬，此刻或许会不好意思地道歉，或者梗着脖子顶两句嘴。

但此刻，坐在那里的是拥有西十五年灵魂的文彬。他看着王强，眼神里没有了年轻人应有的怯懦或冲动，只有一种经历过世事变幻、生死轮回后的深沉与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