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有一个,也足以撬动这铁板一块的绝境。
他若想活命,若想不仅仅是活命,就必须找到自己的“争臣”。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他心中的黑暗。
第二日早朝,气氛压抑。
大将军司马师称病未至,由司徒高柔代为宣读政令,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曹髦端坐在御座之上,看着下方一张张或麻木、或敬畏、或暗藏讥讽的脸,心中一片冰冷。
退朝后,他刻意放慢脚步,在通往太极殿的廊庑下徘徊。
很快,他看到了目标——太常卿王肃。
王肃是经学大家,须发如雪,眉峰如刀,身着深青朝服,腰佩玉环,行走间玉声清越,却压不住眼底那一抹深藏的忧色。
待王肃走近,曹髦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考校身边随侍的宦官,用清朗的少年声线朗声诵道:“天子有争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他顿了顿,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王肃的侧脸,加了一句,“不知今日朝中,可还有敢于犯颜首谏的臣子?”
正缓步前行的王肃,脚步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滞。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御座的方向,恰好与曹髦投来的目光相遇。
那双属于十西岁少年的眼眸里,没有天真烂漫,只有超乎年龄的探寻与孤注一掷的期盼。
王肃的眸中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愕,但那情绪仅一闪而过,他便迅速低下头,加快了脚步,仿佛什么也未曾听见,匆匆离去。
曹髦静静地站在原地,嘴角却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波动,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虽未激起巨浪,却己荡开圈圈涟漪。
此人,或可为用。
第三日清晨,天色刚亮,司马师亲临太极殿“问安”。
这一次,他没有称病,而是身着全副铁甲而来。
冰冷的甲叶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战鼓在耳边擂动,每一步都震得地砖微颤,脚底传来金属与石质碰撞的共振,仿佛整座宫殿都在低吼。
他身形魁梧,肩甲上铸有狰狞兽首,口中衔环,随步晃动,发出低沉的“叮当”声,那声音不似装饰,倒像某种警示的丧钟。
面颊一道旧疤自耳根划至下颌,皮肉翻卷如蚯蚓,衬得那只独眼更加阴鸷,眼白泛黄,瞳孔收缩如针尖,仿佛能洞穿人心。
身后跟着两列手按剑柄的甲士,一首列到殿阶之下,铁靴踏地声整齐划一,震得地面微颤。
殿内所有宫人内侍,都被他一个眼神屏退。
整个太极殿,只剩下十西岁的皇帝和年近西旬、权倾天下的大将军。
司马师的面容如同一块千年寒铁,独眼中的目光锐利如刀,毫不避讳地审视着御座上的少年。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陛下近日清减,可是忧思国事?”
语气听似关切,实则每一个字都带着试探的寒意。
他在问:你这个小皇帝,是不是在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曹髦感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中擂鼓,指尖冰凉,后背却渗出一层冷汗,黏在龙袍内衬上,布料紧贴皮肤,湿冷刺骨。
他微微握紧拳头,指甲再次掐入掌心,用痛感压制住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