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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内厂（第1页）

卯时未至，紫禁城尚笼罩在破晓前的浓重铅灰色里。然而，午门之外，己是另一番景象。

平日里肃穆空旷的广场，此刻黑压压挤满了绯红、青色、绿色的官袍，如同被惊动的蚁群。各色顶戴在熹微的晨光下反射着不安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无数双官靴无意识地摩擦着冰冷金砖地面的沙沙声，以及竭力压抑却依旧清晰可闻的粗重呼吸和心跳。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每一位官员心头蔓延、发酵。

昨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乾清宫方向那短暂却异常激烈的喊杀声、勖勤宫方向凄厉的尖叫和混乱、以及随后整个宫禁区域陡然提升到令人心胆俱裂的森严戒备…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在京师这座巨大的权力熔炉里炸开！各种流言如同鬼魅般在深宅大院、茶楼酒肆间疯狂滋生、扭曲、传播，最终汇聚成一个令人头皮发麻、却又不敢不信的核心——天启皇帝，那位落水濒死、甚至被宣告“大行”的年轻天子，不仅没死，反而以一种超越生死的、无法理解的方式…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掀起了滔天血浪！

魏忠贤呢？那个权倾朝野、生杀予夺的九千岁呢？昨夜之后，如同人间蒸发，再无半点声息！他那些遍布朝野的干儿子、干孙子们，此刻站在人群中，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他们的靠山…倒了？

更令人心悸的是，乾清宫如同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没有任何确切的消息传出。皇帝是人是鬼？伤势如何？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信王为何吐血？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之中。未知，才是最深的恐惧。每一刻的等待，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咚——！咚——！咚——！”

沉重、肃穆、穿透力极强的景阳钟声，如同从九天之上落下，骤然撕裂了午门前令人窒息的死寂！连响三声！晨钟暮鼓，这是皇帝御门听政的号令！

“哗啦——！”

沉重的午门正门，在无数道惊恐、期待、忐忑交织的目光注视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门轴转动声，缓缓向内洞开！一股混合着龙涎香、檀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威压的气息，从门内深不可测的甬道中扑面而来！

“百官…入朝…”一个尖细却异常平稳、毫无波澜的声音从门内阴影处响起，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

人群出现了短暂的骚动。站在最前列的几位内阁辅臣、六部堂官，相互交换了一个复杂无比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率先迈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那幽深、仿佛巨兽咽喉般的门洞。随后，如同被无形的潮水推动，黑压压的人群开始缓缓向前涌动，脚步声杂乱而沉重，踏在空旷的甬道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更添几分压抑。

穿过漫长的、光线昏暗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奉天门前，宽阔的御道尽头，巍峨的奉天门城楼高耸。城楼之上，丹陛森严。那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九龙金漆宝座，在初升朝阳的第一缕金辉照耀下，散发着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光芒！

而在那宝座之上——

一道身影，巍然端坐！

不再是龙榻上苍白虚弱的病体！不再是落水濒死的颓丧！

朱啸身着明黄色十二章衮龙袍，头戴十二旒平天冠。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却无法遮掩冕旒之后那双如同熔金浇筑、燃烧着实质般威严与力量的眸子！他面色红润，气度沉凝如山岳，周身散发着一种磅礴浩瀚、仿佛与这天地气运相连的恐怖威压！仅仅只是端坐不动，那无形的气势就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拍打在每一个踏上广场的官员心头！

“嘶——！”

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在死寂的广场上响起！许多官员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溜圆，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急剧收缩！这…这哪里是重伤垂死之人？！这分明是…龙精虎猛、威势更胜往昔的神祇降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短暂的死寂之后，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轰然爆发！数千官员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地匍匐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巨大的声浪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却丝毫无法冲淡那份深入骨髓的敬畏和恐惧！许多官员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厚重的朝服！

朱啸的目光，如同两柄无形的、淬了寒冰的重锤，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匍匐的人群。他的视线在那些属于魏忠贤党羽、此刻抖得如同筛糠的身影上，若有若无地多停留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停留，让那几个被目光扫过的官员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到，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恶寒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巨大的恐惧让他们几乎当场失禁！

“众卿…平身。”朱啸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金玉交击，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整个广场的声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掌控一切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有千钧重，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百官战战兢兢地起身，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整个广场再次陷入一片压抑的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尖，仿佛要将金砖看穿。没有人敢抬头首视那丹陛之上的身影，那目光太锐利，太冰冷，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首视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肮脏。

朱啸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一个位置——东厂提督太监的位置。那里，此刻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