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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终于来了(第1页)

北京的初夏,天空是一种坚硬的蓝,像上好的琉璃,不热而透亮。我们整个项目工地上,塔吊巨臂缓缓旋转,切割着这片辽阔的蓝色画布。混凝土泵车的轰鸣、钢筋被切割的锐响、工人们带着各地方言的吆喝,所有声音搅拌在一起,是一曲蓬勃而粗糙的交响。进度表上的箭头一路飘红,每个人都觉得,脚下的土地正蒸腾着热钱的气息,无穷无尽。

靳总就是在这个时候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

他站在窗口边缘,窗外的清风扯着他的西装下摆,微微抖动。他没看我,只是望着楼下如火如荼的工地,像一位将军俯瞰着他的沙盘。烟在他指间静静燃烧,积了长长一截灰烬。

“刘凡,”他猛吸了一口烟开口道,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又带着一种另味,“你觉得这热闹,能一首这么下去吗?”

我愣了一下,揣摩着这话里的意思。是考验我的信心?还是……我顺着他的话,也看着楼下:“目前看来,势头很猛。靳总,三期的地块不是刚拿下吗?”我前几天才知道,公司又拿了一块地。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那截灰烬终于不堪重负地坠落,碎在风里。“是啊,刚拿下。代价不小。”他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下有一种极深沉的疲惫,是那种连续熬夜也解释不了的疲惫。他弹了弹烟灰,动作很慢。

“刚才,”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我跟大老板通了个电话。”

风好像忽然停了,周遭的喧嚣奇迹般地退去,世界只剩下他接下来的话。我屏住呼吸。

“上头,”他用夹着烟的手指,轻轻往上指了指,“要有动作了。抑制过热,动真格的。”

我的心猛地一缩。

“限购。”他吐出这两个字,轻得像烟,却重得像锤。砸在我的耳膜上,嗡嗡作响。“很快就要下来了。这次,是真的,而且铁腕。”

空气彻底凝固了。我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一个字音都挤不出来。楼下的打桩声“咚!咚!咚!”地传来,每一下都像砸在我的心口上,震得发麻。抑制过热?限购?前年就闹了一阵这个传闻,后来没动静了。观在又?限购令这几个字在我脑子里疯狂碰撞,炸开无数画面——一夜之间冰封的售楼处、资金链断裂的传闻、停工待料的工地、那些背着债买了我们期房的眼神惶然的业主……

靳总看着我瞬间失血的脸色,竟极淡地笑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怕了?”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有点哑:“消息……可靠吗?”

“大老板亲口说的。”靳总把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底碾灭,动作决绝,“他在那个圈子里,这话,就是钉进棺材板的钉子。”

他转过身,再次面向那片宏大的工地,手臂一划,将所有的塔吊、基坑、拔地而起的楼宇都囊括其中。“看见了吗?这一切,现在跑得有多快,到时候停得就有多死。不是刹车,是撞墙。”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阳光下,未完工的楼体反射着刺眼的光。我曾觉得它们像一个个正在茁壮成长的巨人,此刻却觉得它们像极了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华丽积木,一阵政策的风吹来,便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继而分崩离析。

“那我们……”我的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见。

“我们?”靳总嗤笑一声,带着点自嘲,“三期刚砸进去多少?银行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催还款。这个政策一来,销售回款立马断流。资金链一断,就是死局。”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大老板己经在找退路了,但窟窿太大,能不能填上,难说。”

他忽然扭过头,目光第一次真正锐利地钉在我脸上:“刘凡,你跟我这几年,不容易。脑子活,肯拼命。所以这话,我只跟你说一遍——早做打算,而且现在一定要保密。”

“北京这地方,”他重新望向城市的天际线,语气里有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苍凉,“它能用钱堆起海市蜃楼,也能一夜之间就让这楼塌了。它从不缺人来,更不怕人走。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他顿了顿,那个“我们”咬得格外重,指的是所有依附于这个行业疯狂膨胀而生存的人,“它的好日子,我们的好日子,可能……快到头了。”

那一刻,我心头骤然一颤。不是为这消息本身,而是为靳总话里那种无可挽回的判定。他不是在预测,他是在宣读判决书。

一股冰冷的凉意从脊椎骨缝里咝咝地冒出来,迅速窜遍全身。我忽然清晰地意识到,靳总这番话,不只是在说项目,说公司,更是在说他自己。当然,他也在说我,因为他一首不知道我还有公职。

我在北京这几年,所有的奔波、熬夜、讨好老板客户的谄笑,看似稳固的立足之地——一份不错的薪水、一个开发项目负责人的头衔、银行账户里那点微薄的积蓄、甚至刚刚动心起念想凑钱买个小车的野心——全都系在这根名为“房地产”的链条上。

链条要断了。

我的好日子,我在北京打工的日子,原来真的就像这窗户外吹进来的风一样,看得见,抓不住,而且,很快就要吹过去了。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虚妄感攫住了我。几年奋斗,原不过是一场周期里的幻梦。

我扶着冰凉的沙发抒护手,手指微微发抖。楼下的工地依然喧嚣,塔吊依然在转,工人们依然在忙碌。但他们不知道,指挥这一切的中枢,己经预感到了崩塌。世界此刻是割裂的——楼下的热火朝天是真实的,而在靳总办公室里的冰冷判决,更是真实的。

靳总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办公室。留下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静的思考着下步如何安排自己的的一切。

我第一次注意到,远处那些己经建成入住的小区,阳台上有晾晒的衣服,有绿色的植物,窗户玻璃在反光。那是一种与我无关的、扎实安稳的生活。而近处我们的工地,却像一个狂欢至高潮即将力竭的派对,灯光绚烂,但音乐即将停止。

塔吊上那盏警示灯,还在不知疲倦地、一下一下地闪烁着红色。像一颗跳动的心脏,也像倒计时的秒表。

我知道,我在北京的日子,也开始倒计时了。最后一盏塔吊的灯熄灭时,就是我离开的时候。它不是渐暗的,它是陡然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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