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总的办公室在上午九点的阳光下,有一种特别的宁静。
我轻轻叩门,里面传来靳总沉稳的声音:“请进。”
他正站在窗边,背对着我,望着楼下如织的车流。听到我进来,他转过身,脸上是惯常的、略带审视却又不失温和的表情。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今天天气不错。”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似乎己经察觉到我并非为寻常公务而来。
“靳总,”我深吸一口气,双手不自觉地在大腿上搓了,“我今天来,是想跟您正式道别,也……也想跟您说说心里话。”
靳总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并走回宽大的座椅上,身体微微后靠,用一个专注的姿态示意我继续。他端起桌上的紫砂杯,轻轻吹了吹热气。那份沉静,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靳总沉默了一会,以一种了然的态度说道,“刘凡,回去能在仕途上向前走一步,这是好事。平台更大,前途更明朗。我为你高兴。”他的语气真诚而肯定。
“谢谢靳总。”我顿了顿,觉得必须把前因后果说清楚,这不仅是对他的尊重,也是对我自己这段特殊经历的交代。“其实,我出来到咱们公司打工,原因有点……说来话长。”
我的思绪飘回了几年以前。“我是从部队回来的。在部队待了十几年,那种规律、紧张、充满使命感的生活,己经刻进了骨子里。转业的时候,我被分配到了一个……怎么说呢,非常清闲的单位。每天的工作,一杯茶,一张报纸,几乎就能看到退休的样子。刚开始,我觉得这是种休整,但时间一长,浑身都不自在。那种闲,不是放松,是消耗。我感觉自己学的本事,一身的气力,都在慢慢生锈。”
办公室里很静,只有空调轻微的送风声。靳总静静地听着,像一个最有耐心的听众。
“那个时候,家里出了状况。我爱人身体不太好,工作也调动了,收入降了一截。我们前几年买的房子,每个月大几千的房贷,突然就成了压在心口的大石头。那段时间,我坐在那个闲职单位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天,心里却像压着乌云。靠那份稳定的工资,生活紧紧巴巴,未来的不确定性让人心慌。我睡不着觉,想着在部队时什么困难都没怕过,怎么到了地方,就被这点现实问题难住了?”
我苦笑了一下,“后来,我跟我爱人商量,不能这么下去。我得出来,找点事做,至少把房贷的压力扛起来。正好单位领导是一个开明人,我每个月给单位交点钱,就出来打工了。说实话,刚来北京面试的时候,我心里特别没底。我一个在部队待了十几年,又在闲单位泡了一段时间的人,能适应北京这种节奏快、要求高的商业公司吗?后来是您,靳总,在刘洪的引见下,认可了我的理念,我记得你当时对我说:‘部队出来的人,执行力强,责任心重,能吃苦,这就是最大的财富。’是您给了我机会。”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有些哽咽。那段刚到公司的担心和靳总给予的信任,历历在目。
“来了公司之后,你又以老大哥的身份教我学习到了很多东西,还洽予我重任和信任,以前在部队根本不懂什么商业的逻辑、职场规划,工作中我犯过错误,也闹过笑话。记得有一次,我因为一个项目流程没搞清楚,差点造成损失,心里又急又愧,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行了。是您把我叫到办公室,没有一句责备,而是拿出一张纸,从头到尾给我梳理流程,告诉我:‘不懂不怕,怕的是不学。你的认真劲儿,我看在眼里。’就是那句话,让我定下了心。”
我的目光扫过这间熟悉的办公室,这里的每一个细节,似乎都见证着我的在职场上的成熟。“这两年,在您的信任和同事们的帮助下,我一点点学,一点点赶。我不敢说做得有多好,但我敢说,我拼尽了全力。公司发的每一份薪水,不仅帮我还了房贷,稳住了我的小家,更重要的是,让我重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我不是那个在闲职单位里无所事事、焦虑不安的人了。我在这里,能解决问题,能创造价值,能感受到汗水换来的踏实。”
我挺首了背,看着靳总的眼睛,无比诚恳地说:“靳总,我永远感激您。感激您当初的知遇之恩,感激您在我犯错时的包容和指点,更感激您给了我一个战场,让我证明自己还行,还能拼。这份经历,对我而言,是无价的。”
“现在,原单位有了提拔的机会,从家庭和责任的角度,我不得不回去。那毕竟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但做出这个决定,我心里最过意不去的,就是您和公司。公司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时期,我却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的语气充满了歉意。
靳总一首静静地听着,此刻,他摆了摆手,打断了我的自责。他的脸上露出了我熟悉的、带着些许睿智的笑容。
“你的选择,完全正确。”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人往高处走。回去担任更重要的职务,是正道。毕竟那是铁饭碗。我这里,从来就不是终点站。你能把心里话这么坦诚地告诉我,我很欣慰。这说明,我们不仅是上下级,更是彼此信任的兄弟。”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我面前。午前的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说实话,我早就看出你非池中之物。你在公司的这两年,你的勤奋、踏实、能力,负责任,大家都看在眼里。这段经历,不是你人生的‘弯路’,而是非常宝贵的‘淬火’。你在我们这里证明了你适应市场、解决问题的能力,这和你过去的部队经历、未来的管理工作,会形成一个完整的闭环。你会是一个更懂基层、更懂现实、也更坚韧的干部。”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量厚重而温暖。“所以,不要有任何包袱。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以后有机会,常回来看看。工作上交接清楚,站好最后一班岗。然后,就安心地、堂堂正正地回去。到了新岗位,记住在这里磨练出的本事和心性,好好干,我相信你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听着靳总的话,我心中百感交集,有离别的酸楚,有前路的憧憬,但更多的是浓浓的感激和一种被深刻理解的慰藉。我站起身,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靳总,谢谢您!您的知遇之恩和这番话,我记一辈子。”
阳光洒满整个房间,也照在我们两人身上。这一刻,告别不再是结束,而是一场饱含温度与力量的序曲。我知道,带着从这里获得的一切,我将更有勇气地走向下一个征程。而靳总的这份信任与胸怀,将永远是我前行路上的一盏明灯。
本来靳总要宴请为我送行,但我己订好了下午的车票,就谢绝了靳总的好意,但靳总在我结算工资时,特别交待财务室给我发了五千块钱红包,我的内心更添了一种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