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微妙地一转,“只是,钱兄你想,城西这些流民,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是一口能活命的粮食。"
"若让他们知道,他们之所以食不果腹,是因为本就不多的官粮,被慈幼局里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被公主殿下名下山头、田庄的佃户分去了大半……他们会怎么想?”
他抬起眼,目光幽幽地看向钱书吏,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弧度。
“饥肠辘辘之人,是讲不通道理的。他们只会恨那个,看似夺走了他们最后一口吃食的人。”
钱书吏先是一愣,随即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紧接着便被一种混合着兴奋与恐惧的狞笑取代。
他猛地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高!林兄实在是高!妙啊!这叫……祸水东引!"
"对对对!那些愚民哪里懂得分辨是非?只要有人稍加引导,这滔天的怨气,自然就冲着慈幼局、冲着公主殿下去了!”
他仿佛己经看到了流民冲击慈幼局的混乱场面,看到了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花容失色、声誉扫地的模样。
这不仅能讨好王大人,说不定……他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在向他招手。
风险?怕什么!天塌下来有王主事和林远这等“聪明人”顶着,他不过是传个话,顺便捞点实惠。
更何况,他私下倒卖仓粮的把柄,王德海那里也捏着一份,此刻表忠心、办脏事,正是将功补过、利益捆绑的好时机!
“不止如此,”凌云霄的声音更冷,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他将自己内心深处最恶毒的盘算,借着“林远”之口缓缓道出。
“那位新科状元凌夜,与公主殿下关系匪浅,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
"陛下令他协理安置流民,虽只是让他出章程,并未首接管理。但若在他参与此事之初,就因公主之事引发大规模民怨骚动,陛下会怎么想?”
他微微前倾身体,烛光在他脸上跳跃,显得有几分诡异。
“陛下会不会觉得,此子乃不祥之人?或是能力不足,连协助出个章程都能引得局势恶化?"
"圣心一旦生出此等芥蒂,他这‘协理’之职,还能长久吗?他未来的前程,又能剩下几分?”
凌云霄仿佛己经看到,愤怒的流民如同失控的潮水般冲击着慈幼局的栅栏,看到赵瑾然惊慌失措的模样,更看到凌夜因此焦头烂额、在陛下面前努力辩解却越描越黑的狼狈场景。
一股混合着复仇和扭曲嫉妒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几乎要冲破那层厚厚的脂粉伪装。
凌夜,你让我身败名裂,沦落至此,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此仇不报,我凌云霄誓不为人!
还有赵瑾然……凭什么你能得到她全部的注意和维护?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去找几个机灵点、嘴巴严实的,混进流民里。"
"记住,不用我们亲自出面,只需在施粥时,混在人群里‘不经意’地抱怨,就说官仓的粮食都被公主的善堂占用了,才导致粥清如水;"
"再说说公主府的田庄佃户都能吃饱,他们这些逃难来的却要饿死……要说得像是他们自己‘听来’、‘琢磨出来’的!"
"反正能点燃他们心中的那把火就行!”
“小的明白!这就去办!定叫那慈幼局门前,明日就不得安宁!”钱书吏心领神会,脸上带着兴奋与贪婪交织的狞笑,匆匆离去。
值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偶尔噼啪的轻响。
凌云霄独自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细缝,望向城西那片被夜色和绝望笼罩的区域,那里仿佛有无数的怨气在凝聚、发酵。
他的脸上,终于不再掩饰那刻骨的恨意和一丝即将得逞的狞笑。
乱吧,越乱越好。只有水浑了,我才好摸鱼。
凌夜,我看你这次,如何护得她周全!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你们百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