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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家访再探中陈小雨的秘密基地与母亲的铁壁（第2页）

陈母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视线依旧停留在她的电脑屏幕上。

林远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整洁、冰冷、秩序森严的牢笼。防盗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腔里积压的憋闷和挫败都吐出来。楼道里明亮的灯光晃得他有点眼晕。

“没用的事情……浪费时间……”陈母那斩钉截铁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林远苦笑着摇摇头，感觉自己像个不自量力的堂吉诃德，举着绘画的“长矛”，冲向名为“现实功利”的风车，结果被扇得灰头土脸。

他垂头丧气地走下楼梯，脚步沉重。夕阳的余晖透过楼道的窗户，在地面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走出单元门，傍晚微凉的风吹在脸上，稍稍驱散了心头的郁气。他漫无目的地在小区的绿化带旁走着，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倍感失败的地方。

小区门口有一家连锁便利店，明亮的灯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投射出来。林远下意识地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决定进去买瓶水，顺便给自己受创的心灵补充点糖分（可乐是首选）。

他推开玻璃门，清脆的“欢迎光临”电子音响起。店里人不多，只有一个店员在收银台后低头刷着手机。林远径首走向冷饮柜，手指刚碰到冰凉的易拉罐拉环，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猛地定在了便利店最里面、靠窗的那个小角落。

那里放着一张简易的小圆桌和两把塑料椅子，通常是给顾客临时吃点东西用的。此刻，其中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熟悉的、瘦小的身影。

陈小雨。

她背对着门口，微微佝偻着身体，脑袋埋得很低，肩膀的线条因为专注而显得有些紧绷。她面前的小圆桌上，没有关东煮，没有饭团，只摊开着一本……看起来像是从废纸堆里捡来的、边缘卷曲的旧账簿本子？旁边放着的也不是笔，而是一小截用得快秃噜皮的、包装纸都皱巴巴的……炭笔？或者是那种最廉价的素描铅笔？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右手握着那截短短的笔，在粗糙的纸页上快速地、用力地涂抹着。时而停顿，歪着头仔细端详，时而手腕飞快地移动，留下流畅的线条。那专注的侧影，那微微抿起的嘴角，那因为投入而闪闪发亮的眼睛……是林远在课堂上从未见过的生动！那个总是眼神空洞、望向窗外的陈小雨消失了，此刻的她，像一块干涸的海绵，正贪婪地吸收着从自己笔端流淌出的色彩（尽管只是黑白灰），整个人焕发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彩。

这是她的“秘密基地”！一个在母亲绝对掌控之外、在学业重压缝隙里，自己偷偷开辟出来的一小片精神绿洲！用最简陋的工具，在别人废弃的纸张上，倔强地播种着她热爱的东西。

林远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罐冰凉的可乐，忘记了动作。心头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震动。他想起陈母那句冰冷的“浪费时间”、“没用的事情”，再看看眼前这个在废弃账簿上忘我涂抹的女孩，巨大的讽刺感让他胸口发闷。

就在这时，陈小雨似乎画到了某个需要观察的角度，她微微侧过脸，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便利店明亮的玻璃窗。

她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如同受惊的幼鹿，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刚才还闪烁着光芒的眼睛，在看清窗外站着的人竟然是林远时，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慌乱淹没！血色“唰”地从她脸上褪去，变得惨白。她几乎是触电般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抓桌上的旧账簿和那截秃笔，动作仓皇失措，膝盖还撞到了塑料椅子，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完了！被发现了！还是被老师发现了！妈妈知道了会怎么样？没收？撕掉？还是更可怕的责骂？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挤爆了她的小脑袋。她抓起东西就想往包里塞，手指因为紧张而颤抖得厉害，那本旧账簿差点掉在地上。

林远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他看到了女孩眼中那深切的恐惧，那是一种对“热爱”即将被无情剥夺的恐惧。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下意识地，隔着那扇明亮的玻璃窗，在陈小雨惊恐的目光注视下，飞快地、用力地做了几个动作：

先是连连摆手！幅度很大，带着安抚的意味，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温和、甚至有点笨拙的笑容，用口型无声地说着：“别怕！没事！”

然后，他的手指指向她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旧账簿（虽然只能看到一角），接着，他高高地、坚定地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嘴角咧开，露出一个夸张的、带着鼓励和赞许的笑容！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责备或告密的意图，只有纯粹的、对她那份专注和热爱的肯定。

最后，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区大门的方向，做了个“我走了”的口型，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拎着那罐还没付钱的可乐，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收银台？哦不，他得先付钱。

玻璃窗内，陈小雨抱着她的旧账簿和秃笔，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雕塑。脸上的惊恐还没来得及完全褪去，就被林远那一连串的动作弄得茫然无措。摆手？是让她别慌？指她的画？竖大拇指？是……夸她画得好？然后……他就这么走了？没有进来质问？没有说要告诉她妈妈？

她呆呆地看着林远在收银台前付了钱（那罐可乐），然后真的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便利店的大门，身影很快融入了小区傍晚的人流中。

便利店明亮的灯光下，陈小雨抱着她简陋的“画具”，久久地站在原地。怀里的旧账簿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奋笔疾书的温度。她缓缓低下头，看着账簿翻开的那一页，上面是她刚才在画的——便利店窗外，一片被夕阳染成金红的梧桐树叶，叶脉勾勒得极其细腻生动。

刚才的惊恐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一种复杂难言的滋味。心还在砰砰首跳，但不再是纯粹的害怕。林老师那个夸张的、隔着玻璃的大拇指，像一个温暖而突兀的印章，猝不及防地盖在了她灰暗的心版上。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努力搜寻着那个己经消失的身影。眼神里没有了空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迷茫的、小心翼翼的、连她自己都无法解读的微光。像在厚重的云层里，第一次，艰难地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