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当然是因为如果这样的美人叫了都无动于衷,那就不是男人了!
何况林炎手里还握着人家的一把梳子。
林炎带着一丝迷茫,两分困惑,十分的不由自主,慢慢地走上小楼的木梯。撩起水晶串成的帘子,他走进了美人的卧房。
美人临窗斜倚,听到动静却不回身,带着玉镯的手腕只是一抬,纤纤玉手在背后摊开。“拿过来。”她漫不经心地道。
林炎愣了一下,才明白她说的是玉梳。他朝前迈步,脚步有些僵,所以走得很慢,好一会儿才走到美人边上。他伸出手,想把梳子放在美人摊开的掌心,然而就在这一瞬间,美人却收回了手。
就在林炎举着梳子手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时候,美人伸手撩起一截秀发:“你看。”
“嗯?”林炎低头看,什么都没看着,隐隐幽香却从美人发间散开。
“看。”美人重复道。林炎只好又凑近一些,这才看清,被美人撩起来的发丝中间,有一个许多头发纠结而成的死结。
“帮我梳一梳。”美人很自然地道。
梳子在林炎手里,林炎还能怎么办呢?他只好俯下身,一手捏住打结的发尾,一手小心翼翼地往下梳。
从上到下,顺着头发梳下去,梳齿碰到发结的一瞬间,卡住了。不敢太用劲,重头再来。从上到下,遇到发结,卡住了。不敢太用劲,重头再来。从上到下,遇到发结,卡住了……
事实证明,天底下最难的事,不是逃出围城也不是勇闯三军,天底下最难的事,是把打了死结的头发梳通。
林炎被锦山派的人围殴的时候都没出汗,此刻却额角湿润。
有一句古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说的就是眼下的情况。美人的头发在林炎左手,美人的梳子在林炎右手,林炎用大力往下梳吧,必然弄痛了美人,林炎不用大力往下梳吧,根本梳不通。这美人关岂止是难过,这完全就是送命题!
大约是感受到林炎濒死的颤抖,美人噗嗤一笑,转过了头。
要知道,林炎因为要帮美人梳头,所以弯着腰低着头,脑袋靠得离美人很近。美人这一转头,那长睫,那鼻梁,那殷红的嘴唇,几乎就要贴到林炎脸上了。
林炎被这险些就要吻上的场面吓了一跳,手一抖,梳子落到地上,他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开去。
“姑……姑……那个……夫……夫……不是,你……”
不能怪林炎连一句话都说不清了,实在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太多思绪涌上心头,一时处理不过来。
首先,美人刚转头的时候,他想叫的是“姑娘”,然而,在近距离看清了美人的脸之后,他发现这位美人诚然天姿国色,然而眼角微有细纹,其实并不十分年轻,断然已经不是小姑娘的年纪,于是改口想叫“夫人”,然而顷刻间一转念,如果她是归府的夫人,又怎么会容得他一个陌生男子深夜入她闺房?何况整座小楼上下,连一个婢女都没有,这“夫人”似乎也不对。仓皇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一个平易近人的“你”字就不小心冒了出来。
美人莞尔一笑,轻轻软软地道:“梳不通就算了,跑那么远做什么?”
刚刚那实在过近的距离让林炎的心现在还在砰砰直跳,对方却好像一点儿不在意似的。这……这孤男寡女的,很危险啊!林炎在心中默念十遍阿弥陀佛,道:“夜已深了,在下唐突,这就告辞。”
听到林炎的话,美人一双大眼睛中流出些许疑惑:“告辞?你要去哪?”
林炎道:“自然是回在下的住处。”
美人神情一震,须臾,竟怔怔地落下泪来:“你这是……不要我了吗?”
林炎:“?!!!!!”
美人这句话实在过于石破天惊,因此林炎也震了,震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这位娘子何出此言,你我素不相识,这个……”(灵机一动,用了“娘子”这个介于“姑娘”和“夫人”之间的词。)
“素不……相识……”美人一边黯然默念着林炎的话,一边有更多的泪珠滑下脸颊。她微微仰起头,凄然道:“二十年夫妻,到头来,竟只是,素不相识么?”
林炎彻底呆了。
二十年夫妻?什么二十年夫妻?莫说他这辈子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八岁的娃娃!上哪去和人做夫妻?
林炎扶额道:“这位娘子怕是认错了人,你我今日确实是初见……”一边说,一边看到美人脸上悲情愈甚。美人垂泪,本就让人心有不忍,何况是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美人在惊天地泣鬼神地哭泣。林炎一个陌生男子,又不能上前安慰,看不下去,那只好跑了。于是转身就待溜之大吉。
谁知背后传来一声嚎哭,一个人飞扑过来,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林炎后腰。在林炎浑身僵硬灵魂出窍之时,只听对男女大防一丁点儿忌讳也没有的美人哭道:“二郎,你怎可弃我而去!”
二……二二二郎?
那又是何许人也?
那一刻,林炎认认真真地回溯了一下过去,他活了这二十多年,被人叫过林公子、林少侠,也被叫过恶鬼、畜生,又或者是已经在脑海中自动带上了某人声音的驴大、便兄……绰号五花八门多种多样,但诚然没有一个是“二郎”。
——再说,他根本就不行二,真要叫,也该是“大郎”才对!
美人依然抱着林炎梨花带雨,但林炎总算悟了。
原来,这么一个绝世美人,她居然……是个疯的。